第47章 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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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郭桓時,他並未流露出絲毫謙恭之態,而是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用柺杖撥開地上的碎片,平靜地說:

“古語雲,為官者,先戒其怒。遇事須冷靜處理,方能萬無一失。若先動怒,則隻會傷害自身,怎能傷人。”

“你已經被怒火矇蔽了理智,先去讀兩篇《論語》再來跟我講話。”

受到這位老者的嚴厲訓斥,郭桓還真跑到內室,大聲誦讀了兩篇《論語》,這才滿臉陰鬱地走了出來。

待到此時,老者的臉色才稍有緩和,溫和地詢問道:

“說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郭桓將他與竇澈之間的恩怨糾紛一五一十地全部傾訴出來。

難得的是,在向這位老者講述所有事情的過程中,郭桓並未夾帶任何情緒色彩。

他隻是平實地、以第三方的角度,陳述了此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述說完畢後,看著沉默不語的老者,郭桓眼中閃爍著一絲期待之色。

眼前這位老者其實並不算是他的仆從,而是他父親的智囊。

遙想當年在元末動盪時期,

整個郭家正是因為這位老者的運籌帷幄,才安然度過了那個殘酷的亂世。

即使是郭桓當年能在朱明王朝擔任官職,背後也離不開這位長者的智謀指導。

許久之後,長者倚仗著手中的柺杖,徐徐啟齒。

你之前的作為大致合乎規矩,唯有那次刺殺竇澈的舉動,絕對是大錯特錯。

郭桓謙恭地低下頭顱,求教道:“懇請忠伯指教。”

忠伯微微眯起眼睛,威嚴地闡述:“依我看,竇澈早在一開始就察覺到了皇後中

毒的跡象。”

“他之所以佯裝無知,實則是為了避免捲入這場政治漩渦。”

郭桓愕然,滿懷疑惑地詢問:“既然如此,忠伯,為何他起初不直接告知皇帝?”

忠伯冷哼一聲,解釋道:“因為他比你更早看清了這位朱皇帝的真實麵目。”

“這位朱皇帝寡恩薄義,若竇澈貿然揭露真相,恐怕會被皇帝當作替罪羊捨棄。”

“因此,竇澈本計劃悄然救治皇後,並隨後抽身離去,無奈因你的刺殺行動被迫

留守。”

郭桓聽完忠伯的解析,悔恨交加,連連歎息,倘若早知如此,斷然不會輕易采取

行動,無辜樹敵。

此時,忠伯讚許地評價說:

“此人確實非同凡響,在發現自己無法脫身之際,立刻轉向投靠太子陣營,儘管

我們尚不清楚他為何遭皇帝疏遠,但僅憑他轉而走科舉正規渠道這一招,堪稱精妙

至極。”

“那麼忠伯,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郭桓追問。

“什麼都不做。”忠伯堅定決絕地說,“你還記得我曾說過,真正的贏家是在錯

誤中跌得最少的人嗎?”

“此刻你要做的,就是對一切充耳不聞,視若未見,就像你從未聽說過竇澈這號

人物一般。”

“可是——”郭桓焦急萬分。

而郭忠則揮手打斷他的話,指出:“實際上,你這次派遣李全親自押送車隊,是

下了一步敗招。”

“幸而李全忠誠可靠,一旦事發,我相信他會妥善應對。”

此時,老人那雙混濁的眼睛慢慢抬起,凝視著郭桓的臉龐,每一個字都擲地有

聲地強調:

“你現在要密切關注的是鬆鶴樓的生意狀況。”

“隻要鬆鶴樓屹立不倒,你的每一文錢便是清白的。即便皇帝欲對你動手,也

必須揹負起拋棄士林的罪名,那是他難以承受的代價。”

“家中那些見不得光的黑錢,速速設法通過鬆鶴樓洗白。”

“我依然堅持我的觀點,隻要你自身無懈可擊,他人便無可奈何。”

郭桓嚴肅地點點頭,深感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忠伯的這番話語宛如金石良言。

然而,郭桓心頭仍存不甘,麵對如此巨大的損失卻無法反擊,讓他倍感壓抑。

似乎洞悉郭桓內心的不平,郭忠捋著鬍鬚,意味深長地笑道:

“若你覺得胸中鬱結難舒,不妨主動向皇帝請纓,擔當今年應天府鄉試的主考

官。”

“屆時,竇澈是否能夠及第,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郭桓眼神瞬間明亮起來,立刻起身對郭忠深深施禮,“忠伯真是我家瑰寶,您一

句指點,便解開了我心中的困惑……”

老人擺擺手,不予置評,如同來時一般,持著柺杖一步步走出書房。

然而,當老人邁過門檻的刹那,忽然止步,轉身看向郭桓,語重心長地告誡:

“據你所述,竇澈絕非常人,未來二十年內必定會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

“若有條件,最好能化敵為友。”

“俗語雲,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此子年紀輕輕就能與你這個戶部侍郎相

抗衡,假以時日,定會成就非凡。”

講完這番話後,老人徹底消失在書房門外。

郭桓在沉寂片刻後,喚來幾個仆役下令:

“去後院涼亭下,把那幾口缸挖出來。”

“趁天黑送到鬆鶴樓去。”

隨著仆役們領命離去,書房再次陷入黑暗。郭桓在黑暗中,狠勁兒地一拍桌麵,

雙眸閃爍著複仇的光芒。

“既是難得的人才,那就必須一擊即中,絕不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

“待這次商隊歸來,待郭允道退位之時……”

“便是我騰出手收拾你的時候!”

暫且不說郭桓的私下誓言,另一邊,藉助夜色,幾個仆役將沾滿泥土的大缸悄然

運抵鬆鶴樓後院。

剛進入這片街區,陣陣喧鬨的施工聲響便不斷傳來。

“怎麼回事?竟有人膽敢在咱們鬆鶴樓對麵開設酒樓?”

看著與鬆鶴樓僅一街之隔、正在施工的巨大建築,仆役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嗤

笑一聲:

“不知哪個愣頭青砸下血本,他難道不知曉咱們鬆鶴樓乃金陵城最高檔的酒樓?

在這裡吃一頓飯,起步價就得二十兩銀子!”

同行的另一人費力地放下一口大缸,眯著眼打量對麵的新建酒樓。

“至臻樓?這名挺雅緻。”

“隻可惜,選在咱們鬆鶴樓對麵開業,這家隻怕是要做賠本買賣了。”

時間如梭,一個月眨眼即逝。

這一個月裡,至臻樓已竣工落成,在街頭矗立起一座五層的宏偉樓宇,雕梁畫

棟,富麗堂皇。

這一個月裡,一切都顯得格外平靜。

郭桓切實遵從了郭忠的建議,專心致誌地處理著各種斂財事務。

而這一個月中,竇澈也毫無察覺地完成了府試。

這場原定於明年四月舉行的考試,因朱元璋的決定提前到了縣試後不足一個月。

在朱元璋眼中,規矩從來不是什麼阻礙。

而朱元璋此舉,無疑加速了科舉進程,本質上是為了迅速培養更多的儲備人才,

以填補他大力改革下產生的官員空缺。

於是,當這一天來臨,魏國公府中,竇澈與朱標、朱棣一同品茗時,朱標表露

出了他的憂慮。

“父皇準備動手了。”朱標一飲而儘杯中茶水,彷彿藉此驅散憂愁,“今年江南

各地繳納的稅賦,僅為去年的八成。”

“戶部給出的說法是今年黃河氾濫,江南多地河堤潰塌,農田受損,導致糧食減

產。”

“但據錦衣衛調查,洪水發生時正值農閒季節,並不影響耕作。”

“父皇近日為此事極為震怒。”

朱棣在一旁,同樣麵色沉重地點頭讚同。作為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實際掌控者,

這些情報都需經他過目。

因此,在目睹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數字後,朱棣心中亦是積壓著一股怒火。

他用力一拍桌麵,寒聲道:

“近三百萬兩白銀,就在各級官員手中層層盤剝,最後消失無蹤。”

“最令人憤慨的是,其中涉及的不過是些六七品的小吏,與朝廷高層根本沾不上

邊。”

“就算要抓人,也隻能抓些縣令之類的小角色,連個知府級彆的都牽扯不上!”

朱棣此刻憤怒不已。\"

接手錦衣衛後,他一心想要大展拳腳,不料在查處的第一個案件上就遭遇瓶頸。

尤其是在多次調查無果的情況下,朱棣冒險抓捕了幾名小角色,企圖通過審訊

找出更大的蛀蟲。

誰知這些人嘴巴硬如磐石,反倒是讓朱棣不僅未能釣出大魚,反而引火燒身。

朱迪困惑不解,郭桓等人究竟給那些小官吏灌了何種**湯,讓他們如此死心塌地效忠?

“自然是金錢的作用。”竇澈朝朱棣翻了個白眼。

“實話實說,你們家給予官員的俸祿低得空前絕後,你們不能期待每個舉人出身的縣令都是全能型人才,但就憑那份俸祿,人家連聘請一位刑名師爺的能力都冇有。”

“在這種情況下,在連續不斷的冤假錯案導致被你父親斬首的風險,與貪汙式的受賄步步高昇的選擇麵前,正常人都會選擇後者。”

竇澈這番話並非無稽之談,畢竟,他曾經擔任過一個月的六品京官。

坦率地說,當時身為翰林院編修的竇澈,一個月的俸祿連買塊肉都捉襟見肘。

就拿朱元璋曾賞賜的萬兩黃金來說,倘若摺合成竇澈當時的俸祿收入,他恐怕得從秦朝開始工作到現在。

竇澈的諷刺讓朱標和朱棣麵露尷尬,身為兒子、朋友,處在兩者之間,很多話難以啟齒。

不過竇澈也很懂得適可而止,拿起茶杯並不飲茶,隻是擺弄著,片刻後笑容滿麵地道:

“放心吧,這筆錢無論如何,他們總會洗白之後才能花費。”

“反正明天至臻樓就要開業,這筆賬,我幫你們討回來!”

竇澈這番自信滿滿的表態,讓朱棣和朱標麵麵相覷。兩人均非經濟通才,自然不明白一個酒樓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瞧見二人滿臉困惑,竇澈隻是含笑不語。

次日,至臻樓掛上了紅綢,街頭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鑼鼓聲,開業場麵盛大非凡,引來行人駐足圍觀。

此處本是東城繁華之地,達官貴人聚集之處,見到如此金碧輝煌的酒樓開業,自然而然便有人邀朋攜友入內觀賞。

然而步入大門,內裡的格局卻非一般酒樓的佈置,不見尋常的圓桌,反而是借鑒江南園林設計,利用盆栽與地麵曲折流淌的小溪,劃分出一個個獨立區域。

每一張餐桌既擁有開闊的空間感,又保有一定的私密性,令人眼前一亮,即使價格高昂,每道菜需花費數兩銀子,食客們也毫不在意。

當第一批客人落座,翻開菜單,映入眼簾的是從未聽說過的獨特菜品名。

“小二,這‘文思豆腐’是何物?‘油爆雙脆717’又是何菜?”

“快呈上來讓我們嚐嚐!”

“客官稍候。”

店小二躬身行禮後退下,這讓客人一愣,細看之下才發現,這店小二並未穿普通酒樓的貼身短打服飾,反而身著儒士長衫,不禁大感驚奇。

“你竟是讀書人出身?”

小二微微一笑,並未迴應,徑自退下。片刻之後,一盆透明玻璃器皿中盛放著宛如菊花綻放的文思豆腐被端上桌來,那如髮絲般在湯中漂浮的豆腐絲,瞬間引起全場驚歎。

“這……這是豆腐?”

“怎可能切得如此精細?”

“我從未見過如此透明的琉璃器皿,竟然用來盛湯!”

一時間,圍觀者們都覺得自己踏入了一個全新的美食世界。

大家爭先恐後地落座,幾乎每桌都率先點上了文思豆腐。然而不久,有一桌客人憤然離席,大聲質問:

“為何我們不能點?你們開店做生意難道還怕客人點菜不成?”

店小二絲毫不動怒,拱手笑道:

“客官莫急,請聽我解釋,文思豆腐本店每日僅供應三十份,先到先得。”

“若您有意品嚐,明日請早。”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還想不想做生意了?”

麵對此言,當時就有幾位客人勃然大怒。但竇澈早已預見到這種狀況,在開業前便對店小二們進行了相關培訓。

店小二麵對客人的責難,不僅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耐心解釋:

“客官息怒,本店選用的食材均為頂級品質,並且不惜重金聘請大師級廚師掌勺。”

“因此部分菜肴每日限量供應,並非隻有文思豆腐這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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