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看的是什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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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的帥旗頹然傾倒的一瞬,隔絕交戰雙方視線的黑幕已然揭開。

隻剩下一眾人群,瞠目結舌地凝視著那方沙盤,良久未能回神。

無人憶起,在這場沙盤對決之中,竇澈陣營贏得關鍵,並非僅僅依賴東向突圍的成功。戰場上,尚有一條猶如鐵律般不可動搖的勝利準則:

那就是——直接擊殺敵方主將,奪取帥旗,令敵陣失去核心。

即便兵力高達六十萬,哪怕再多至三百萬、六百萬,在主帥喪命的情況下,也不過化為一盤散沙罷了。

無人料想,竇澈竟會選擇如此破局之策。然而細想之下,三萬對抗六十萬,竟能以陣斬敵帥的方式獲得勝利,這樣的結果確實匪夷所思,讓人難以預料。

一時之間,全場皆陷入了沉寂,目睹李景隆僵硬的身體,步履蹣跚地走向竇澈。

他嗓音嘶啞,以極其恭敬的姿態發問:

“為何……?”

“為何何事?”竇澈飲了口茶,含糊迴應。雖僅為沙盤演練,但竇澈連續兩次沉浸於領悟之中,所消耗的精神力量同樣巨大,此刻急需補充水分。

而在李景隆眼中,竇澈飲水的動作顯得那樣從容不迫,超凡脫俗。

他張口詢問,懷著無比虔誠的好奇:

“若真在實戰中,我定能察覺到江水水位的下降。”

“我堅信,徐伯父公正無私,絕不會在此處玩忽職守。”

“那你究竟是用何種手段,令裁判認為我無法發現江麵水位的問題?”

竇澈聞言挑眉,放下茶杯後,徑自走到一旁安然就坐。李景隆緊隨其後,滿眼熱切地期待竇澈的答案。而那些早已守在一旁的二代子弟們也迅速聚攏過來,將竇澈圍在中央,甚至有機敏者立刻奉上一個完全相同的微型沙盤,半跪呈上,目光熾熱地等待竇澈的解析。

軍中崇尚實力至上,無論這些二代勳貴未來能否成材,那種根植於骨髓中的軍人氣質,始終鮮明烙印在他們心中。

儘管竇澈目前僅是一個低微的從六品官吏,但在這一群公子侯爺眼中,竇澈已然是他們毋庸置疑的領袖。

麵對眾人渴望求知的眼神,竇澈略感驚訝,笑著答道:

“其實,說穿了道理十分簡單。”

“並非你察覺不到水位變化,而是你過於信賴自己的直觀判斷。”

李景隆一愣,追問其意。

竇澈微笑道:“你可曾注意到,我時常與你展開一些小型遭遇戰?”

“你以為,這些遭遇戰是因為你追趕上了我,我才被迫應戰的嗎?”

“難道不是嗎?”李景隆瞪大雙眼。

竇澈淡定迴應:“當然不是。這段時間,我刻意保持每三天發動一次小規模戰鬥,目的就是使你無暇顧及其他。”

“在這種情況下,你會更傾向於相信自己的觀察。而我每隔一天左右,便會設法引你至江邊,無論是伏擊或是佯裝渡江,都會讓你親眼見到江麵。”

“如此一來,即使十幾天未見江麵,你可能會敏銳地感知到水位變化,但兩天前與兩天後的水位差異並不會太大。”

竇澈再次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望著周圍聚精會神傾聽的眾人,微笑著繼續講述:

“而且,我最後選擇渡江的位置,正是你初次渡江之處。”

“你對此地非常熟悉,甚至渡江用的浮橋都是你親自下令搭建的。”

“你下意識地認為此地安全,因此在渡江時毫無防備。”

“特彆是在即將捕獲追擊了十餘日,令你煩躁不安的敵軍之際。”

“小公爺,在這種關鍵時刻,你自然無法留意到江水的變化。”

話語剛落,一陣掌聲從人群中傳來。人群分開,徐達帶領一群大明將領穩步走來。竇澈急忙起身行禮,卻被徐達一把挽住手臂。

徐達上下打量竇澈一番,拍掌讚道:“真是少年英傑!”

握著竇澈的手臂,徐達轉身麵向一眾老兄弟感慨萬分:

“我總覺得這些年輕人各有千秋,但卻欠缺一位能夠協調各方、威震四海、指揮百萬雄師北伐的核心人物。”

“過去二十年間,先是文正(錢錢好)擔當此任,之後便是我一直肩負此重任。但在接下來的二十年,當咱們家中這批孩子逐漸成長起來之後。”

“如今,終於有人能夠接替這個重擔了。”

言罷,徐達鬆開竇澈的手臂,突然正色發問:

“剛纔不過是沙盤推演,如果你置身真實的戰場,你會如何行事?”

竇澈嘴角上揚:

“那麼最初的那幾輪炮擊,我會選擇在夜間進行!”\"

“哈哈,說得冇錯!一旦三十萬大軍因夜襲引發混亂,你小子就能輕鬆取勝!”

徐達仰天大笑,連連稱善。繼而又神色陡變,神情莊重地對竇澈道:

“竇小子,我就這樣稱呼你吧。”

“憑你的天賦,隻需十年光陰,必能馳騁疆場,馬背上成就功名。”

“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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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哥……”

藍玉向前一步,欲言又止。徐達揮手示意不必多言,目光仍緊緊鎖定竇澈,語氣堅決地道:

“以你的才能,不出十年,必能追殺敗軍,立馬封侯。”

“意下如何?”

徐達緊緊盯著竇澈,等待他的答覆。通常而言,以徐達深藏不露的性格,是不會對竇澈這類可能涉及帝位爭奪的人物產生興趣的。在朝廷中,他始終扮演著朱元璋手中一顆順從的棋子,講究的是一個慵懶而不違逆。

然而麵對竇澈,徐達終究冇能抑製內心的衝動。

正如他所說,他們這群老將的後代中,無人能真正承擔起領導重任。待他們這些老將凋零之後,大明王朝的武將勳貴群體中,又有誰能挺身而出,在戰場上延續他們這些公侯們的榮耀?

原本徐達和李文忠等人已經對李景隆寄予厚望,雖其資質平平,卻勝在一個“穩”字,算是下一代中較為出色的一員。

然而,在見識到竇澈的表現後,徐達心中早已熄滅的戰火,又悄然重燃。

然而,還不等竇澈迴應,一道清亮嗓音突然響起。

“徐二叔,你們辦正事辦完了嗎?”

眾人愕然回首,隻見朱明月笑容滿麵,對徐達悠悠說道:

“竇先生在我表哥這裡逗留已久,母後那裡還在等候,若是徐二叔和竇先生有話要說,不如改日再談?”

望著笑靨如花的朱明月,徐達微感錯愕,旋即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朗聲笑道:

“對對對,是我心急了。”

“竇先生先請進宮,幫助皇後調理身體要緊,我們今後再詳談。”

看著徐達和朱明月臉上的笑容,竇澈麵色不變,拱手行禮,轉向李景隆囑咐道:

“景隆兄,曹國公日後需每日緩行一個時辰,並以薏米紅棗桂圓熬粥滋補,身體即可逐漸恢複。”

“在下就此告辭。”

李景隆滿心不捨:

“竇兄,你這就走了?”

經此一戰,李景隆對竇澈的情感,已由最初的猜忌與不服,徹底轉變為欽佩與敬仰。

軍隊素來崇尚強手,

特彆是竇澈破解了這場連老一輩都無法破解的軍事棋局,

令李景隆內心強烈湧動起與竇澈同榻共研、親炙教誨的渴望。

然而,正當李景隆流露出依依不捨之情之際,

一道夾雜寒意的聲音從他的頭頂疾速下滑至尾椎,使他整個身軀不禁戰栗起來。

“景隆,不如你也隨竇先生一同去吧?”

“小……小姑姑……”

李景隆僵硬地轉動脖子,彷彿生鏽一般,瞥見站在側後方、身高尚不及他一頭的朱明月。

朱明月臉上的笑意更加燦爛,雙眼眯成兩條新月形。

配以她本就絕美的容顏,更顯清新脫俗之美。

但這樣的笑容在李景隆眼中,卻如同惡鬼般可怕。

“那我這就帶走竇先生囉?”

李景隆連連點頭,如同雞啄米一般。

“小姑姑……請您請便……”

朱明月滿意地點點頭,再次展現出其溫婉賢淑的一麵,向諸位長輩和同輩深深施禮後,

牽著竇澈離開了曹國公府邸。

望著兩人身影消失在大門之外,

李文忠輕輕歎息一聲,轉向徐達道:

“徐叔,您未免操之過急了。”

徐達搖頭,雖仍挺直脊背,眼中卻掠過一絲黯淡。

“除此之外,又能如何?若再拖延十年,您還能發掘出另一個如此天賦異稟的人物嗎?”

李文忠沉默不語,目光投向不知何時已悄然退至花廳門口的李景隆,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上前踢了一腳。

待李景隆屁滾尿流地跑出花廳,李文忠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兩位支撐大明軍界的擎天巨擘,在此際為了傳承接續,相對無言。

而在門外的大路上,

竇澈與朱明月並未乘車,而是肩並肩漫步在馬路上。

“喂,你該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朱明月昂首挺胸,眨巴著那雙明媚的大眼睛,緊緊盯著竇澈側麵。

當她察覺竇澈目不斜視,隻是一心向著翰林院方向行進時,朱明月鼓起臉頰,戳了戳竇澈的手臂,不滿地道:

“喂,我剛纔可是幫你解圍了,你就冇什麼表示感激的意思嗎?”

“感激?”

竇澈轉過頭,挑了挑眉,含笑帶諷地迴應:

“那公主殿下希望我怎樣表示感激?啊,對了,您當日還自稱是太子府的宮女。”

被竇澈一句話揭露了當日的偽裝,

朱明月不但不生氣,反而眯眼笑道:

“你還記得我呐?”

竇澈微微點頭,冇有言語。

自從獲得蒼天賜予的超凡悟性之後,

竇澈感到自己的智力得到了大幅提升,

可謂過目不忘,記憶力驚人。

當然記得這位壽春公主當初假扮宮女的那一幕。

隻是竇澈冇有搭話,朱明月卻堅持不懈地追問:

“喂,你說,大哥為何對你念念不忘呢?”

“他今天還特地跑到翰林院來找你,你們那時候究竟聊了些什麼?也跟我透露透露唄……”

儘管這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嘰嘰喳喳令人厭煩,

即使朱明月嗓音再甜美,一直在旁絮絮叨叨,也讓竇澈頗為煩惱。

“我說公主殿下,您就冇彆的事情要做嗎?”

“冇呀!”

朱明月似乎非常喜歡笑,眼睛再次彎成月牙狀,雙手背後蹦蹦跳跳來到竇澈麵前。

邊倒退著走,邊驕傲挺胸道:

“大哥說了,我今天唯一任務就是帶你回翰林院。”

“你還真是聽你大哥的話。”

“那當然……”

兩人一邊拌嘴,一邊漸行漸遠。

卻無人注意到,當他們跨入翰林院大門的那一刻,

遠處一座高樓之上,一名麵色陰鬱、眼神銳利如刀的男子扭頭下令:

“他回去了。”

“通知侍郎大人,準備行動!”

竇澈並不知曉,當他回到翰林院的同時,危機也步步逼近。

此刻的他正站在自家小院門前,與那始終矗立在門口的一抹純白身影相互對望。

今日的天氣並不晴朗,

早晨的天色變得如同朱元璋臉色般的陰沉。

到了午後,也就是竇澈與李景隆佈設沙盤棋局之時,天空電閃雷鳴,傾盆大雨狂瀉而下。

當時常老三曾戲謔,這是人事激變導致天地異象。

竇澈的兵陰陽之道,已達借天地之力的境地,棋局一擺,天地呼應。

儘管常老三自覺失言冒犯禁忌,遭到一群老帥們的聯手“教育”,

但誰也冇料到,在那場又急又大的雨中,

這天下第二尊貴的男人,竟會站立在這熟悉的小小院門前,

直至竇澈從曹國公府歸來,他至少已在雨中站了兩個多時辰。

竇澈見到渾身濕透、顯得極為狼狽的朱標,眼神中滿是複雜情緒。

這場雨從中午一直下到竇澈離開曹國公府之前,

瞧朱標身上濕漉漉的模樣,他在此等候至少有兩個時辰。

竇澈萬萬冇想到,當今太子,也是史上地位最為穩固尊貴的太子,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一時之間,竇澈心中百感交集。

旁邊的朱明月早已在察覺氣氛微妙之時,迅速溜回了後宮。

“竇兄,請進吧。”

經過一番內心掙紮,竇澈終於開了院門,示意朱標進來。

朱標看到竇澈終於邀他入門,心中不由得鬆了口氣。

然而步入院內後,朱標瞥見自己身上還在滴滴答答落水的衣袍,

一時之間頗感尷尬。

“我跟你身材相近,換我的衣服穿吧。”

“你會自己穿衣服吧?”

竇澈進了房間,取出一件自己的長袍遞給朱標,

隨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古怪地上下打量著朱標。

麵對竇澈這般毫不掩飾的奇異眼神,朱標又好氣又好笑:

“竇兄,我又不是那種不知民間疾苦的昏聵之人,自己穿衣服還是冇問題的。”

竇澈撇了撇嘴,不予置評。

待朱標獨自進屋更換衣物,竇澈思索片刻,終究還是歎了口氣,拿起一旁的藥罐。

不久後,一碗熱騰騰的中藥擺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把它喝了,你要是明天感冒發熱,還不知道皇上會怎麼整治我呢。”

朱標換好衣服出來,竇澈正全神貫注地捧著一本書閱讀,

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碗湯藥。

朱標也不客氣,端起湯藥一飲而儘,

然後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慣常坐的椅子上,好奇問:“你看的是什麼書?醫書嗎?”

“不是,是拳術秘籍。”

竇澈淡淡迴應。

“師傅教了我一套拳法,但我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積澱不足,所以急需補習基礎知識。”

朱標點點頭,冇再多言,而是談起張三豐的近況。

“今天父皇請張真人進宮講道,自從認識他以來,我從未見過如此潔淨的張真人。”

竇澈腦補了一下,啞然失笑:

“說實話,跟他同住一個院子這麼久,我還冇見過他洗澡呢。

更離奇的是,大夏天的他身上竟然冇有任何異味,我現在倒真有點相信他是真正的得道高人了。”

兩人圍繞這個話題閒聊起來,都很有默契地避開了任何政務之事。

儘管表麵看來,二人依舊保持著當初那份親密無間,但隔閡畢竟存在,

想要消除隔閡,並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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