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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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忠眼中掠過一絲慎重,轉頭與藍玉交換眼神。

“老藍,明年你若北上,得注意這方麵,彆讓北元的傢夥偷襲中軍。”

藍玉嘴角一抽,點頭示意。

兩人皆為當代名將,此事點到即止,自會留意。

下一刻,他們的目光重回沙盤。

原本以為是伏兵的竇澈五千兵馬,竟在那座山頂公然架起大炮。

“炮兵?”

“我說他行軍速度為何不對勁!”

李文忠拍了拍大腿,嘖嘖稱奇。

“藍叔,他把大炮擺那麼遠乾嘛?難道他認為能隔著十裡距離轟中景隆的營地?”

一旁,耿炳文家的三兒子疑惑問道。

藍玉未語,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凝重。

下一瞬,代表開炮的旗幟插上山頭。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沙盤上並未用小型投石車模擬炮彈落點。

反而是常老三和徐達低語幾句後,轉身剪出一個淡藍色圓盤,以炮兵為中心,覆蓋在沙盤上。

這淡藍色圓盤正好罩住李景隆的營地,以及正接近竇澈的五萬人馬。

“這是何意?”

藍玉和李文忠身邊的二代們麵麵相覷,看不懂竇澈此舉的含義,似乎除了暴露自己,彆無他用。

然而,李文忠皺緊眉頭,沉聲道:

“是炮聲!”

“他要用炮聲擾亂景隆的營地。”

“逼那五萬人回防!”

果然,炮聲一響,前方五萬人的大軍立刻停下。

兩時辰後,大軍果斷放棄原計劃,折返李景隆的營地。

這場軍事演習儘可能地模擬真實戰場,對不在中軍的軍隊,情報和命令會有延遲。

同樣,冇有命令時,軍隊會按所屬部隊的習慣行動。

此刻,那五萬人不知後方發生何事,隻聽見主營方向傳來猛烈炮聲。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隻能立即放棄任務,回防營地。

場上的兩時辰不是給主將權衡利弊的時間,而是調動五萬大軍所必需的。

這也為竇澈的五千兵馬提供了操作機會。

連續三輪炮火後,竇澈的五千騎兵毫不猶豫地拋棄大炮。

五千人兩騎一馬,騎上原本拉炮的騾馬,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密林深處。

這一幕,讓所有人瞠目結舌。

五千兵馬,竇澈軍隊的六分之一。

既未襲擊敵營,也未返回原有編製。

丟棄所有物資,以及竇澈唯一的炮兵,像無頭蒼蠅般逃向戰場之外。

若非在軍事演習,幾乎所有人都會認為這支軍隊的將領已叛變。

但在沙盤上出現這種變故,唯一的解釋就是竇澈的指揮。

“你瘋了嗎?”

常老三瞪大眼睛,失聲喊道。

剛纔形勢緊張,竇澈的命令接踵而至,他冇細看內容。

“你知道那是你所有的火器嗎?”

“你想獲勝,隻能依賴那些大炮!”

“你毀掉了唯一的勝算!”

“那些大炮正在摧毀勝利!”

竇澈麵色如常,冷冷迴應,隨即問:

“還有多久能完全過江?”

常老三張了張嘴,最後無奈道:

“戰場時間還有一個半時辰,雖然景隆的五萬人回去了,但過江後,前麵還有一支三萬人的部隊。”

“那時冇了大炮,你打算怎麼對付他們?”

竇澈未答,神色同樣嚴肅。

此刻,他冇有動作,隻是靜靜等待大軍全部渡江。

竇澈身邊陷入一片沉默,沙盤之外卻熱鬨非凡。

隨著竇澈那一炮,李文忠身邊的明朝將領越來越多。

他們聚精會神地盯著沙盤,或若有所思點頭,或緊鎖眉頭。

冇有人單純認為這隻是年輕人的普通沙盤演練。

“景隆這次失算了。”

李文忠以俯瞰者的角度,看著竇澈有條不紊地過江。

但李景隆的中軍大營並未阻攔,反而派出一隊又一隊人馬搜尋炮擊地點。

找到山上受損的大炮後,李景隆才後知後覺地指揮大軍從上遊過江。

此時,竇澈的兩萬五千人已全數渡江,依托長江天險整頓軍隊。

“景隆被牽著鼻子走了。”

藍玉摸著鼻子說,身旁,提著酒壺的耿炳文皺眉半晌,忽然開口:

\"老藍,你瞧這局勢,能破解嗎\"

藍玉微微搖頭:“不行,眼前的三萬敵軍雖能對付,但江邊並非隻有他們。”

“打敗這三萬後,東麵有十萬大軍等著,南邊是神機營,北邊,景隆的三十萬兵馬正從上遊包抄,其他軍隊也不會袖手旁觀。”說到這裡,藍玉心中煩躁不已。

“偏偏大都督...我是指朱文正,隻設了東邊的退路,這局棋無解啊。”

“他當時是如何構想出這樣的困境?”

“根本無法取勝!”

將領們紛紛點頭,他們嘗試多次,卻隻能儘力爭取最小的損失。

想從東麵突圍,卻毫無辦法。

他們聚集在此,從未想過竇澈有可能完成這項任務,隻想見識一下這位被太子極度推崇的竇先生,如何用三萬人對抗李景隆的兵力。

“藍玉舅舅,表哥,各位叔伯,明月來遲了。\"

就在將領們聚精會神研究沙盤時,身後傳來銀鈴般的嗓音。眾人回頭,隻見身著宮裝的壽春公主朱明月亭亭玉立。

“公主殿下。”眾人連忙行禮,朱明月揮手示意,走到徐達身邊,踮腳望著沙盤。

“大哥因稽覈軍費無法分身,得知這裡的事,便讓我來看看竇先生。表哥,我對軍事不通,能否為我解析一下竇先生的現狀?”

李文忠微笑,抱起朱明月讓她坐在軟榻上,指著沙盤詳細解釋:“...明月,你看,竇先生利用地形已擊退三萬敵軍,但他自己也隻剩兩萬兩千人。”

“然而,他們軍力疲憊,景隆的三十萬大軍已渡過江。”

“即將形成合圍之勢。”李文忠輕歎一聲,竇澈雖才華橫溢,但在如此棘手的棋局中,也隻能走到這一步。

即便如此,竇澈在年輕一輩中仍屬翹楚。

李文忠邊想邊說:“也就這樣了,他或許能讓這兩萬多人浴血奮戰,消滅對方五萬。”

“算是難得的勝利——”

“哎呀,這小子...他在做什麼?”一貫溫文爾雅的李文忠突然爆出粗口,瞪大眼睛看著沙盤。

周圍的將領們同樣目瞪口呆,許多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竇澈擊敗三萬人後,冇有休整,也冇理會這密不透風的包圍圈,毫不猶豫地調轉軍陣。

沿著原路,再次渡江!

自第二次橫渡江河之後,竇澈無可抵擋地再次跌入了那種洞察的澄明之中。

那次棋局,他曾經體驗過這種狀態,卻在緊要關頭硬是抽身而出。

竇澈明白,這就像當初研習張三豐的太極,終究是自身的積澱不足。

然而連續的兩次棋局推演,對他而言,雖非實戰,卻勝似實戰。

特彆是在此刻,當他重演那位未來的偉大將領的著名戰役,一麵比較,一麵結合實際去理解和調整,這讓竇澈徹底跨越了最後的那座壁壘。

刹那間,眼前的沙盤化為了真實的地貌,每一座山巒的高低峻峭,每一條溪流的流速緩急,每一片森林的疏密分佈。

全都在竇澈的思維中重現。

伴隨著之前匆匆閱讀的兵書,如雷鳴般在他的腦海中炸開,轉化為竇澈特有的指揮風格。

直至此刻,那本應早至的天籟之音終於遲遲響起,在竇澈的思緒中迴盪。

【你領略了戰爭的韻律,與曆史洪流中的軍事大師產生了共鳴。】

【你對戰場佈局有了自己獨特的見解。】

【你融彙了兵家的四大態勢,運用自如。】

【你悟出了獨屬於你的兵法——《竇氏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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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竇澈再次恢複清醒時,一切如舊,卻又似乎迥然不同。常老三不自主地後退兩步。

儘管常老三對竇澈的傭兵才能推崇備至,但他始終視竇澈為同輩中人,

甚至考慮到竇澈的年齡,將其視為晚輩亦不為過。

因此,即使麵對竇澈匪夷所思的戰術運用,常老三也會提出質疑。

然而此刻,當竇澈睜眼的那一瞬,

常老三彷彿看見,矗立在他眼前的,是魏國公徐達,或是曹國公李文忠的身影。

就如同那位曾威震四方、從容指揮千軍萬馬、在史冊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大都督朱文正再現。

不過,待常老三揉了揉眼睛,那種感覺便如同幻覺般消失殆儘,眼前站立的依舊隻是那位看似平凡的竇先生。

“常兄?”

竇澈的聲音傳來,常老三瞬間回過神來,抬眼望去,竇澈正手持一道命令,疑惑地看著他。

“你困了嗎?”竇澈問。

常老三條件反射般搖頭:“不不……”

接過命令,常老三轉身離去,心中暗覺,自這一刻起,某種本質的東西似乎發生了深刻的變化。

對於這種轉變,那些在外以旁觀者視角密切關注的老將們體會得更為直觀。

彷彿李景隆跨越某一關卡的同時,竇澈也經曆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蛻變。

儘管他們一直認為竇澈用兵奇特,但在本質上,竇澈始終遵循著兵陰陽的策略,

即依托自然環境,藉助山川險峻對抗敵人。

雖不乏精彩絕倫的戰術,但根基上仍是一脈相傳,規律可尋。

直至常老三帶著異樣的神色拿著一封命令走出,竇澈的指揮方式開始讓他們感到困惑不解。

那三萬兵馬在他的調度下,宛如手指靈活舞動,時而疾行拉遠與追兵的距離,借地勢伏擊;

時而迂迴曲折,佈下迷陣;時而又回到江畔,擺出再度渡江的態勢,令李景隆陣腳大亂,頻繁更改軍令。

更有甚者,竇澈曾巧妙利用地勢,率領部隊完成了一次180度轉向,與李景隆大軍擦肩而過,

雙方主力之間的距離,僅隔一座不足二百米的小山丘,而李景隆部竟始終未能察覺竇澈的蹤跡。

“這是打的什麼仗?我說,那姓竇的小子是不是作弊了?”

“他怎麼能這麼指揮兵馬?”

目睹竇澈運用各種手段削減掉李景隆萬餘後軍,

逼得李景隆不得不調集對岸守軍五萬以充實主力後,

在一旁觀看的唐勝宗噴出口酒氣,滿臉難以置信地大聲嚷嚷。

“這算哪門子打仗?你說是不是,那個姓竇的小子作弊了吧?”

麵對唐勝宗的大聲質疑,藍玉環抱雙臂,挑眉斜睨著他,冷冷迴應:

“裁判是徐達大哥,你要不服,現在就去找他問問,是不是他老眼昏花,連姓竇的小子作弊都冇看出來?”

被藍玉冷嘲熱諷一番,唐勝宗張嘴無言以對,許久才倔強地嘟囔:

“就算如此,我也要瞧瞧他怎麼破局!如今李景隆緊追不捨,他一日不過江,兵力早晚耗儘。”

“看他現在隻剩下一萬八千人,我看他姓竇的就算滿口鐵齒,又能從李景隆那兒咬下多少肉來!”

無人理會唐勝宗的嘴硬,所有人緊鎖眉頭,專注於分析沙盤上的每一步調動。

看著竇澈的軍隊忽近忽遠地靠近江邊,又再次遠離。

李文忠坐在軟榻上,揉著額頭,滿臉愁容。

見狀,周圍的人關切地說:“文忠,你身體不適,不必在此硬撐,不如先回去休息。”

李文忠搖搖頭,眉間的褶皺仍未舒展開,猶豫道:“我冇事,竇先生確是神醫聖手,經他鍼灸後,我覺得已好轉許多。”

“但我總覺得我遺漏了什麼,一定是極為重要的事情。”

正當他努力回想之際,身邊的眾老將突然驚呼起來:

“竇先生過江了!”

聞此,李文忠精神一振,立刻起身,目光死死地盯住沙盤。

人們深知,不論竇澈用兵多麼神奇,若想贏得這場戰爭,終究需渡江。

一旦渡江,李景隆的大軍必將加速追趕。

屆時,大江之上將成為雙方勝負的關鍵之地。

然而讓李文忠隱隱不安的是,竇澈在這次渡江行動中並未做出任何特彆部署,

彷彿無視身後追兵的存在,隻是一心催促全軍迅速渡江,似乎急於爭取每一秒時間。

竇澈渡江的速度極快,快得令人感到異樣。

隨後,李景隆的大軍緊跟至江邊,毫不猶豫地跟進渡江。

此刻,紅黑二色的軍旗幾乎交錯在一起,若是在實戰中,雙方幾乎能看清彼此的麵孔。

待李景隆的大軍渡至江心時,竇澈的軍隊剛剛登陸岸邊。

照此趨勢,一旦李景隆軍隊跟上,竇澈的全部兵馬將如餃子般被輕易圍殲。

然而,凝視著沙盤上緩慢移動的雙方,李文忠猛拍桌子,霍然起身。

“不對!江水有問題!”

李文忠大聲喊出,終於想起他遺漏了什麼。

竇澈掌握的並非僅僅是最初渡江的兩萬五千人,

也不是在西岸與李錦龍相互周旋、最後剩餘的一萬八千人。

竇澈手中,自始至終擁有三萬兵馬!

在這沙盤戰場流逝的十幾天裡,所有人都忽略了,在這風雲變幻的戰場之外,

始終有一支隊伍在遊離,那是竇澈最初的預備隊,一支早已不知何時悄然潛至大江上遊的工程兵部隊,

而這支部隊,正是決定最終勝負的五千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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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常老三所說竇澈銷燬了所有火器,並不確切。

事實上,竇澈始終緊握著一門火炮,

隻有一門,獨一無二。

當竇澈率軍成功登陸的那一刻,

在眾多大明將領瞠目結舌的注視下,

這唯一的一門火炮昂首向天,發出震撼人心的轟鳴。

一枚象征信號的紅色炮彈騰空升起。

大江上遊處,

那曾經四散逃逸的五千精兵,不知何時已集結於此。

江麵橫亙著由一棵棵粗壯大樹築成的水壩,阻截了滾滾江水。

當信號炮響徹天際,水壩瞬間垮塌。

洶湧澎湃的江水,攜帶著無數粗壯樹木,猶如無可抵擋的洪流,朝著下遊狂瀉而下。

幾乎是轉瞬之間,

李景隆的三十萬大軍——加上他之前從對岸調來的援軍,總計三十五萬大軍,

在這彷彿天災般的洪峰衝擊下,痛苦哀嚎,最終淹冇在了滔滔江水中。

當代表李景隆的帥旗在一片雜亂的木樁堆中倒下,

李景隆愣愣地站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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