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哢嚓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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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

月初的天空不見明月,院內照明僅有石桌上那盞搖曳的油燈。

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竇澈已無法專心閱讀手上的《形意拳譜》,遂隨手將其擱置一旁。他瞥向端坐在椅上的朱標,漫不經心地問道:

“今日你看上去頗為清閒呢。”

……

朱標苦澀一笑,答道:“父皇接手處理政務,並不允許我插手空印案之事。”

“看來父皇是要快刀斬亂麻了。”

“哼——”

竇澈嘲諷一笑,對此不願發表任何評價。這正是他不願在朱元璋麾下為官的原因——那位淮西老者素來不是一個願意接納他人意見之人。

麵對竇澈毫不掩飾的嘲笑聲,朱標欲言又止,最終選擇了沉默。

儘管朱標身上存在種種不足,但他擁有一項顯著的優點,那便是善於接受勸誡。在犯過一次錯誤後,他牢記馬皇後的教誨,不再流露出任何招募之意,而是僅以朱標個人身份與竇澈結交朋友,真誠待人,以真心換真心。

此刻,朱標眼神中掠過一絲遲疑,憶起今日遇見張三豐時,對方對他所說的話。心念至此,朱標咬牙從懷中取出一個精心包裹的油紙包,慎重其事地置於竇澈麵前。

“竇兄,這個送給你。”

“這是何物?”竇澈揚眉,接過油紙包。他看出朱標對這個包裹極為珍視,即便全身已被雨水淋濕,包裹內的東西依舊乾燥如初。\"

竇澈隨意撕開油紙包,一本封麵呈黃色、質地堅硬的小冊子赫然顯現。見此情景,竇澈心頭一震,難以置信地抬眼望向朱標。

朱標則長歎一口氣,悠悠地說:“你我之間,大恩不言謝。我明白你因我先前未表明身份而有所怨懟,且確實無意涉足官場。如今我身處的位置,也實在冇有什麼貴重物品可以相贈。”

“唯有授予你一個進士名分,以及一枚東宮行走的官牒。憑藉這兩樣憑據,大明疆域之內,你可任意擇一處安居樂業,以東宮名義在當地領取俸祿,這是我朱標能為你這位唯一朋友所做的事。”

竇澈愕然凝視著手中的兩本冊子,內心仍無法相信這一切。長久以來,他內心深處渴望的正是這份認可,而當這份代表大明朝身份的文書真正握在手中時,竇澈卻有種虛幻的感覺。

“你竟願放我離去?”竇澈不禁脫口而出。

他深知朱標的用意,這也是為何在得知朱標身份後,竇澈立即選擇與其保持距離的原因。他曾設想朱標可能通過各種方式,或以情感打動,或以道理說服,讓他留下為官。然而未曾料到,數日後的首次相見,朱標竟拿出這樣的東西。

竇澈難以相信朱標不知曉,擁有這兩份文書加上馬皇後所賜的“九八三”玉牌,他今晚就能毫無阻礙地離開金陵城,如潛龍入海般消失在這廣闊天地間。

“感謝你。”朱標眼中閃過一絲苦澀,但隨之而來的是釋然之色。

“不必言謝,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朱標嘴角勾起微笑,低頭專注地看著地麵,而他那苦澀的話語在竇澈耳邊迴盪。

“自我記事起,我便是吳王世子,即便後來隨父親南征北戰,上陣殺敵,身邊雖有屬下、親衛、兄弟姐妹,卻始終未曾有過真正的朋友。”

“竇兄你,是我第一個朋友,也許也是唯一的一個。”說到此處,朱標抬頭看向竇澈,“今日你應是去了我表哥那兒為他診病吧?”

“其實我也是今日才得知,之前我父皇與眾位叔叔一同吃飯時,我忽然記起,在我很小時曾見過他們飲酒。”

“有一次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那時我嶽父還在世,他和我父皇為了半袋酒爭執得麵紅耳赤,甚至動手打了起來,我嶽父緊緊揪住我父皇的鼻子不放,而我父皇則死死抓住他的頭髮,無論我嶽父如何嘶吼都不放手。”

提及此事,朱標的嘴角不禁泛起微笑,竇澈能感受到,朱標回憶起這些時,是由衷的快樂與羨慕。

“我記得那天也是白天剛下過雨,夜晚無月。他們在打鬥時,湯伯和耿叔在一旁大聲叫好,藍玉則在邊上偷吃燒鵝,被徐叔叔發現後捱了一巴掌,硬生生搶走了一隻鵝腿。最後那半袋酒還是被我表哥暗中拿走喝光,直至今日他們仍未察覺那袋酒的去向。”

朱標忽地長歎一聲,轉向竇澈,神情懇切地道:“今天我在雨中思索良久,將來我或許會有眾多臣子,但或許一生都無法找到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當我真正登上那個位置時,我不知道還能對誰傾訴心聲。父皇雖有母後和那些老兄弟陪伴,卻依然感到孤獨。而我,或許隻有竇兄你了。”

言罷,朱標肅然起身,認真整理髮冠衣裳,對竇澈深深一揖。

“竇兄,直至今日,我仍期盼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共築大明千秋基業。但若你堅持要走,我隻能祝竇兄一路順風,無論在大明何地安身立命,但願能給我東宮捎來一封書信。”

“屆時我也能知曉知音何處。”說完這番肺腑之言,竇澈亦深受感動。可以看出朱標此時所說皆出於真心,並非在施展某種以退為進的手段。

在聽完這番話後,竇澈同樣莊重地起身,向朱標深深施禮。這一禮過後,兩人之間的隔閡煙消雲散。

隨後二人再度坐下,暢談古今中外、醫術經濟,直至深夜露重,朱標才依依不捨地起身告彆。

“竇兄,我先走了。待你離京之際,務必告知我一聲,屆時我為你設宴踐行。”

“放心吧,到時你定跑不了。”竇澈笑道,“對了,把我父親賜予你的那套宅子賣掉吧,換些盤纏路上用。”

“哈哈……竇兄你啊……”

兩人相視而笑,一同走向小院門口。然而,就在邁出幾步之後,竇澈臉色陡變,一把拽住朱標的胳膊。

“竇兄,怎麼了?”朱標一驚,正欲追問。

隻見竇澈麵色陰沉,拽著他的胳膊疾速後撤。尚未等朱標發問,隻聽見外頭弓弦連響,星光之下,一支支利箭如驟雨般越過牆頭,瞬間插入他們剛纔站立之處。

緊接著,牆頭上赫然出現幾個黑影。

“那些是什麼人?”朱標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望著牆頭。

“誰知道!”竇澈低聲咒罵一句,眼看那些人即將翻牆而入,他果斷從地上抄起幾支箭矢,彎腰蓄力,整個人繃緊如滿弓,瞬間爆發,手中箭矢在空中劃破尖銳呼嘯,疾射而出,精準無比地釘入一名刺客的額頭中央,那人立刻墜下牆頭。

目睹此景,刺客們暫且止步於牆頭,不敢貿然行動。趁此空檔,竇澈拽著朱標衝進了屋內。

房門被書架和桌案頂住後,竇澈轉身麵向朱標,神情嚴峻。

“你知道這些人來自何處?哪個弟弟覬覦皇位?”他問。

朱標先是否定,旋即似有所悟,急促迴應:“四弟提過,李太醫那邊可能要鬆口,是否與此事有關?”

“靠!這麼大的案子拖到現在還未查明真相?”竇澈啐了一口,順手摘下壁上裝飾的寶劍,擲給朱標。

接著他捲起袖子,瞪了朱標一眼,厲聲道:“你們朱家的人,冇一個好的!”

麵對竇澈的責難,朱標一時語塞。接過竇澈扔來的劍後,他抽出劍刃,警覺地注視著窗外若隱若現的身影,低聲道:“竇兄,那你打算如何應對?”

竇澈拿起一個拳靶,目光犀利地盯著窗外,輕輕搖頭:“我不擅長用那種兵器,我記得你說過你曾隨父親上過戰場吧?”

“今天就看你發揮了!”朱標點頭答應,不再推辭,雙手緊握劍柄,小心翼翼地倚在桌邊。

察覺窗外聚集的人影越來越多,竇澈心頭一動,低聲向朱標傳授了幾句。

儘管朱標不解其意,仍遵照竇澈的指示,扯下身上一塊布,遮住了左眼。

當朱標再次緊握劍柄之際。

砰然巨響,大門被撞倒。

一群黑衣人矯健地躍入,手持寒光閃爍的利刃,如惡鬼般撲向竇澈和朱標。

但竇澈卻從容不迫,一個翻身滾地,避開當頭劈下的那一刀。

同時,他一把扯熄桌上燃著的牛油蠟燭,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光線驟然由明轉暗,這變化令刺客們猝不及防,視線一片模糊。

“老朱!”竇澈大喝一聲,朱標立刻取下蒙在左眼的布片。

此刻,在左眼的視野中,屋內景象清晰可見,甚至能捕捉到因視線受阻而在屋內四處亂闖的刺客。

此刻,這些刺客正因竇澈先前的雷霆怒吼,盲目地朝聲音來源撲去,反而將背後暴露給了始終未被髮現的朱標。

朱標見狀,毫不猶豫地揮劍而出,瞬息間斬開數人咽喉。

看著幾人捂著喉嚨倒在地上,血水從指間不住湧出,至死都未能明白攻擊來自何方,朱標心潮澎湃,抬頭看向竇澈。

“小澈,真有效果!你怎麼知道他們看不見?”竇澈並未迴應,隻是冇好氣地斥道:“現在彆管那麼多,快來幫我!”

話音剛落,竇澈揮拳猛擊一名刺客的手臂,隻聽哢嚓一聲,伴隨淒厲慘叫,刺客手臂扭曲成怪異形狀。

然而還不待這名刺客做出反應,竇澈飛起一腳將其踢飛,撞倒另外兩人,滾作一團。

解決掉這個刺客後,竇澈雙臂自然交叉於胸前,全身姿態顯得極為鬆弛。

兩名刺客見狀交換了一下眼神,舉刀從兩側包抄過來,其餘之人則分為兩撥,一部分人抵擋持劍的朱標,另一部分人則設法繞至竇澈身後,企圖快速解決目標人物。

“小澈小心!”朱標見狀,睚眥欲裂,他奮力揮舞手中長劍,淩厲劍氣逼得周圍的幾個刺客無法分心他顧。

正如朱標所說,他在跟隨朱元璋戰場上拚殺所鍛鍊出的功夫在此刻展現無疑。

然而即便如此,僅憑朱標一人之力,最多隻能牽製住四名刺客。

畢竟,先前利用燈火明暗造成視覺障礙的時間極為短暫。

而現在,當所有刺客視力恢複後,便是**裸的生死相搏。

因此,即便是朱標竭儘全力,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其他人如狼群般撲向竇澈。

然而,麵對眾多刺客的圍攻,竇澈卻鎮定自若。

在旁人看來,他彷彿傻傻地立在那裡,宛如沉睡,放任利刃逼近頸部。

見竇澈似乎放棄抵抗,幾名刺客臉上不禁露出獰笑。

隻要能砍下這傢夥的頭顱,那位戶部官員便會許諾,今年冬季為他們的部落提供源源不斷的生活物資。

想到此處,刺客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彷彿已聽見刀鋒割斷喉管的聲音,感受到熱血濺灑的熱度。

然而,就在長刀即將觸及竇澈頸項的瞬間,竇澈突然有了動作。

他雙手倏地抬起,看似緩慢實則迅疾地搭上兩名刺客手腕,順勢一推,兩名刺客頓感手臂失控,手中的長刀竟反向砍向自己的同伴。

刀鋒入肉,噗嗤兩聲,正如他們此前預想的那樣,利刃穿透皮肉的聲音、溫熱的血液四濺而出。

隻不過此刻,他們手中的刀刃刺入的是自己同伴的喉嚨。

隨著這兩名不幸者同歸於儘,竇澈真正開始反擊。

他身形靈動,在昏暗光線中穿梭自如,猶如幽靈穿越人群。

每次出手,竇澈的拳頭總能以奇異的角度,精準擊中每個刺客的喉嚨或心臟部位。

目睹竇澈如鬼魅般的身影,一群刺客不禁心中一寒。

這群人皆是久經沙場的精銳,意識到目標人物並非易於對付之輩後,他們迅速調整戰術,幾人快速變換陣型,在這狹小的空間中相互配合。

在幾人間天衣無縫的協同作戰下,竇澈的閃避空間逐漸被壓縮。

短短片刻,竇澈就被逼至牆角,麵前站立著五六名手持鋒利彎刀,麵目猙獰的壯漢。

然而,被困在牆角的竇澈並無絲毫慌亂,他依然保持著那份懶散的模樣,麵色平靜而冷靜地審視麵前的刺客們。

緊接著,竇澈足尖一點,身體如離弦之箭般射出,瞬間閃至一名刺客身後。

他右手並指如刀,在刺客尚未反應過來時,狠勁切向其喉結,隻聽得一聲脆響,刺客雙眼翻白,頹然倒地。

就在這同一時刻,

竇澈耳邊終於響起那期待已久的金石交鳴之音:

【你在實戰中對拳術真諦領悟更深,你對太極拳、形意拳、八極拳……的理解增強。】

【你獨創出一套屬於自己的拳術——君子六式】

隨著這金石交鳴之音響起,竇澈全身骨節肌肉彷彿炸裂般,劈裡啪啦作響。

在竇澈的腦海中,他之前研讀過的武學典籍,以及從張老道那裡習得的太極拳,此刻已完全融會貫通,並在他的腦中形成了近乎本能的一套全新拳法。\"

感受到這套新拳術的誕生,竇澈精神振奮,向前跨出一步,一拳迅猛出擊,裹挾風聲,狠狠砸向一名刺客的頭頂。

哢嚓一聲!

竇澈這一拳如同重錘落地,瞬間將刺客的頭顱砸得凹陷下去。

瞬息間,鮮血四濺,刺客的眼珠被砸得凸出,狀如蛙眼,連慘叫聲都未來得及發出,便脖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在竇澈轟出那一拳後,他卻異常地止住了步伐,下意識地垂眸注視著自己的手掌。

見到竇澈突然停滯不前,刺客趁機持刀逼近,然而竇澈僅冷笑一聲:

“戰鬥而不記錄,實乃不合禮儀!”

言罷,竇澈由拳變掌,一把握住了刺客頭目的手腕。長刀墜地,刺客頭目尚未來得及反應,竇澈再由掌變靠,猛力一推,就像放飛的風箏般,將他遠遠拋向空中,最終跌落在地麵上。

幾乎在同一時刻,竇澈再度行動起來。相較於剛纔他那鬼魅般的身姿,此刻竇澈儘管速度依舊迅猛,但全身上下卻洋溢位一股莊重磅礴、浩然正大的氣息。

這種氣勢的轉變,令朱標瞠目結舌,甚至差點遭刺客偷襲。他不明所以,竇澈為何能在短時間內發生如此氣質上的钜變。

總的來說,這是一件幸事。事實上,竇澈本人亦未預料到,他所領悟出的拳法中,竟蘊含這樣的變故。

此前曾提及,竇澈超凡的領悟力,本質上是對日常積累的提煉昇華。這也是竇澈最初連最基礎的太極拳都難以掌握的原因所在,因為在那之前,他從未涉足過內家拳術的世界。

然而,在近幾日,竇澈沉浸於藏書閣之中,飽覽群書。閣中珍藏的各派武術典籍,竇澈悉數通讀。而在研讀各類武學秘籍的間隙,他始終反覆閱讀的是儒家的經典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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