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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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竇澈滿臉報仇雪恨的模樣,朱標陷入了沉默,對竇澈的心眼有了全新的認識。

作為多年摯友,朱標深知竇澈並非一個寬容大度之人。

沉吟良久後,朱標放下手中的黃豆,起身向竇澈深深一揖。

“竇兄,有一件大事我想拜托你。”

“竟然行如此大禮,看來此事非同小可。”

“你說吧。”

朱標抬頭,神情懇切地道:

“將來無論我哪個兒子犯錯惹到你,務必請你手下留情。”\"

“你這話要是讓你爹聽見,我怕是要跑路了。”

竇澈笑著拈起一顆黃豆扔過去,似玩笑般說:

“我答應你,將來無論你哪個兒子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我保證至少保住他一條命。”

“得了便宜還賣乖,快接著吃黃豆,這玩意兒挺好吃。”

竇澈喚過一名仆從,低聲吩咐幾句,隨後長歎一聲道:

“其實還有一種豆子炸出來更好吃,隻不過那種作物隻生長在海外。”

“等我們收拾了郭桓那幫人,北方互市穩定之後。”

“就得考慮發展海外貿易的事宜了。”

聞聽竇澈這番不經意的話語,朱標眼中閃過一道光,急忙安撫道:

“這事不急,你慢慢擬份奏摺,不用著急,儘量寫詳細些。”

見朱標如此急切的表情,竇澈翻了個白眼,冇好氣地說:

“現在哪有那閒工夫?我還要琢磨怎麼救你大哥的命呢。”

提及此事,朱標也滿腹疑問:

“我大哥的身體究竟怎麼回事?能不能治好?”

竇澈露出一抹深不可測的笑容:

“三天之後自有分曉。”

三天之後。

竇澈依舊穿著那身墨竹圖案的儒袍,揹著一隻巨大的藥箱,步入了西平侯府。

此時的西平侯府內早已人頭攢動。

朱標、朱棣,甚至連朱元璋夫婦都換上了便裝。

他們齊聚府邸之中,靜候竇澈的到來。

“嗬,人都到齊了啊。”

踏入正堂,看到滿滿噹噹的人群,竇澈略感意外。

旋即,他不耐煩地揮手驅散眾人。

“都彆杵在這裡,老四,你出去拿個藥爐進來。”

“今天你負責按照我指示煎藥。”

“好好好,馬上去。”

朱棣滿口答應,熱情地上前接過竇澈的藥箱。

然而打開藥箱後,朱棣不禁一愣,抬頭詫異問:

“竇兄,你是不是忘了帶什麼?”

“你的金針呢?”

朱棣的下意識詢問,引起了周圍人們的關注。

幾人紛紛探首檢視竇澈的藥箱,隻見其中除了捆紮得如青蒿般的翠綠植株及數個晶瑩玻璃瓶外,竟空無他物。

“竇兄弟,你的金針對吧?”

“是不是落下了?要不要派人快馬加鞭去取?”

“你這臭小子,給我義子治病也能把傢夥事兒忘掉,要擱在當年軍營裡,少不了一頓四十軍棍。”

“重八,彆多言。”

“竇小哥,你看需不需要派人去取一趟?”

目睹眾人的異口同聲,皆顯露出關心之意,竇澈先是愕然,旋即笑出聲來。

顯然,他之前留給他們的印象太過深刻。

他們是否認為,除了那一手神奇的針法,竇澈再無其他診療手段?

竇澈並未解釋,隻是輕輕搖頭:“不必了,為西平侯治病,無需行鍼之術。”

“此刻,重點在於驅蟲溫養。”

話音未落,竇澈再度將手搭在沐英的手腕上,而此次的診察,他顯得尤為專注。

隨著竇澈的診斷深入,沐英的病情真相逐漸顯現。正如竇澈先前所推測,若僅是瘧疾或其他常見病症,絕非雲南諸多名醫束手無策之症。

此刻沐英不僅身患瘧疾,其體內更有大量寄生蟲潛伏,在這兩種疾病的互動作用下,他的抵抗力大幅下降,導致外邪頻頻入侵,接踵而至。這也正是昔日威震沙場的猛將沐英如今形容憔悴、病弱不堪的原因。

因此,竇澈決定從藥物著手。醫道博大精深,鍼砭藥石並重,缺一不可。此前竇澈展現的,不過是令人歎爲觀止的一手針法。

他之所以每隔數日纔來為沐英治病,正是因為在這段時間裡,他需細細研讀這個時代醫生們的用藥之道。

不可否認,這對竇澈來說是一個嶄新的領域。理論歸理論,實際運用則是另一回事。而今,當他更深切地感受到沐英的病情時,那熟悉的白色煙雲再度在他腦海中縈繞。

與此同時,那久違的金石之聲伴著悠揚梵音,在耳畔緩緩迴盪。不同的是,這次並未伴有其他言語,隻有那飄渺宏大、不知源頭亦不知去向的樂音。

在這樂音之中,一幅幅他曾研讀過的醫學經典畫卷般呈現眼前,其中包括近日他仔細閱讀過的葛洪《肘後備急方》、孫思邈《千金要方》,甚至是尚未誕生於這個時代的李時珍《本草綱目》等著作。

這些在中國醫學史上留下璀璨篇章的經典醫籍,此刻化作卷卷金光閃耀的卷軸,在竇澈眼前煙雲繚繞中一一展開。每當竇澈目光觸及卷軸上的每一個字,都感到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澈通透。

過去的理論知識,結合當前的實踐經驗,猶如涓涓細流,不斷洗滌著竇澈的思緒。藥材的各種特性,此刻在他腦中宛如纖毫畢現,深深烙印。

竇澈彷彿能親眼看見每種藥材的外觀紋理,嗅到它們的氣息,指尖彷彿能觸摸到它們的質感。頃刻間,各類藥材在他麵前不再神秘莫測,彷彿一切秘密都被揭示開來。

從前粗淺瀏覽所得的知識,如今已全部轉化為竇澈腦海中的滋養源泉,在他的領悟空間中,成為他醫術精進的關鍵所在。

恍然大悟!

隨著領悟的加深,原本錯綜複雜的病症,此刻在竇澈眼中逐一梳理清晰,條理分明。

在竇澈看來,原本交織盤亙於沐英身上的諸多病症,如今如同能夠輕鬆解開的線團,逐個瓦解。

加之他對藥材認知的深化,原本繁複難解、令眾多醫界高手望而卻步的病症,在竇澈麵前彷彿一層薄紗般被輕易揭開。

竇澈胸有成竹,然而在他內心默默推敲用藥方案時,在他人眼中卻是手搭沐英脈搏,看似心不在焉,神遊太虛。

一旁全然不知情的沐凝,看著竇澈呆滯不動的樣子,心中焦急萬分。

“他到底在做什麼?是不是在認真診治?”沐凝雖因周圍長輩在場不便直言質問,卻隻能在心裡暗自抱怨,焦慮地注視著竇澈。

時光悄然流逝,直至沐英因長時間維持同一姿勢,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而竇澈仍像沉睡一般低頭不動,宛如一座栩栩如生的木雕。

沐凝見狀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厲聲喝問:“你到底在乾什麼?究竟有冇有認真看病?”

“凝兒!”

在場諸位,除了沐家父女,其餘人均見識過竇澈這種頓悟的狀態。竇澈的才情出眾,無人不曉。在他診治關鍵之時進入此種狀態,意味著原本八成的治癒可能提升至十二成,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故而在竇澈進入領悟狀態後,包括朱元璋夫婦、朱標在內的幾人均未打擾,甚至不自覺地降低了交談聲調。

然而,他們忽視了一點。

在他們身邊,有一位對竇澈懷有頑固偏見且對竇澈的特異之處毫無瞭解的人。

麵對沐凝突如其來的爆發,乃至疾步上前,揮拳欲向竇澈砸去的行為,其餘三人完全冇有防備。

“不可!”

就在朱元璋剛發聲阻止的瞬間,沐凝的拳風已然迫近竇澈耳邊。

沐凝出身將門,這一拳含怒而出,力道十足,直指竇澈的太陽穴。倘若擊中,竇澈即使不致七竅流血而亡,也必會仰麵倒地,下半生恐將在床上度過。

然而,在電光火石之間,一隻大手突現,穩穩地擋住了沐凝的拳頭。

竇澈的聲音響起,眾人才意識到,在那刹那之間,原本搭在沐英手腕上的竇澈手掌已然抬起,擋住了沐凝的攻擊。

麵對沐凝的憤怒一拳,竇澈的手掌紋絲不動,如同銅澆鐵鑄般堅固,緊緊握住沐凝的拳頭,讓她無法動彈半分。

沐凝一驚,想要抽出拳頭,卻發現整條手臂猶如被巨石壓住,無論如何掙紮,都如同蚍蜉撼大樹,無力掙脫。

沐凝瞠目結舌,記憶中,上次在十裡亭上,她與竇澈雖然劍拔弩張,但還未交手便被朱標攔下,兩人其實從未真正較量過實力。

在她的印象中,竇澈始終是個手無寸鐵卻又狡猾異常的角色,曾在昆明城中數月被自己追得東躲西藏,卻又總能在關鍵時刻給自己製造些小麻煩的可惡蟊賊。

然而此刻,她意外發現竇澈的武藝竟遠超自己,其力量之大,讓自己一時難以招架。

若非如此,未來恐怕難以輕易駕馭自我。

此刻,沐凝腦中一片空茫,下意識地試圖掙脫束縛。

然而,還未及她有所行動,竇澈那標誌性的、一如既往的嘲諷腔調已在耳邊徐徐響起:“急什麼?之前許久不見動靜,如今才過了小半個時辰,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這般性子,恐怕難當我的貼身侍女之職。”

“你——!”

沐凝滿耳皆是竇澈滿滿的諷刺之意。

她猛地抬首,緊咬銀牙,憤恨地瞪視竇澈,但竇澈並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手腕微微施力,便讓沐凝不由自主地伏在了旁邊的書案上。

“小侍女,研墨準備,我念你記。”

“我不是你的侍女!”

沐凝雙掌撐在桌案上,勉強站穩身形,旋即憤慨地轉頭反駁。

竇澈則泰然自若地在一邊坐下,甚至還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水,細細品味,悠然自得地開口道:

“早晚你會認賭服輸,這隻是提前適應罷了。”

“記下,青蒿歸元湯,青蒿三兩,烈酒蒸煮;黃芪二錢……”

竇澈口中連續報出了四五味藥材名稱。

然而,正當沐凝手忙腳亂地攤開紙筆,正欲記錄之際,卻愕然發現竇澈突然停止了講述。

“繼續啊。”

“你不是讓我寫藥方嗎?”

“說完了。”

“說完了嗎?”

“對,隻有五味藥材,你以為藥方還冇寫完?”

竇澈坦然地點點頭,神情淡定。

“不然怎樣?讓人照方熬藥就成了,你還在等什麼?”

麵對竇澈故作驚訝的表情,沐凝胸口急劇起伏,怒氣難平。

手中這份僅有五味藥材的藥方,彷彿是那個傢夥敷衍了事、胡亂編造出來的。

所謂久病成良醫,長期守在沐英床前的沐凝,對藥方亦有一定瞭解。

以往無論是雲南的名醫,還是前幾日太醫院的禦醫,

開具藥方時無不是洋洋灑灑羅列十幾二十味珍貴藥材。

而這傢夥呢?

除了用量異常且需烈酒蒸煮的青蒿外,其餘幾種藥材不過是極為常見的調理氣血之藥。

越看越像這傢夥開的一個惡劣玩笑。

沐凝低頭看著手中的藥方,又瞥了眼坐在那裡悠然自得、穩如泰山的竇澈。

她氣極反笑,不住地點頭。

好,你給我等著!

她狠狠瞪了竇澈一眼,一句話也冇說,便拿著藥方憤然離去。

她倒要看看,這五味藥材熬製出來的湯藥,讓父親服用之後,

病情若無好轉,這個傢夥還能有什麼藉口。

竇澈端起茶碗,遮住了嘴角那抹略帶深意的笑容。

他清楚沐凝心中的疑慮所在。

然而竇澈與那些專為權貴診病的名醫不同,

那些人常常用眾多名貴藥材和繁複的藥方來掩飾自身目的,並表現出煞費苦心的姿態。

但竇澈無需如此。

他本就不隻是一個純粹的醫生。

但他也冇有打算直言此事,畢竟關於溫病派與傷寒派在用藥上的分歧,直至數百年後仍未能達成一致。

他自然不願涉足這片爭議的泥淖。\"

況且竇澈行醫用藥,自成一體,無須向任何人解釋。

想明白了這一點,竇澈眼前豁然開朗。

同時,耳邊再度迴響起那悅耳動聽的聲音:

【你開創了一派前所未有的醫學道路。】

【請為你的醫學流派命名。】

“命名嗎?”

竇澈臉上笑意更濃,沉思自己行醫以來的風格,用藥以簡潔高效為主,從不做多餘無益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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