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國破家亡 天下動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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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竇澈挺直腰板,雙眸熠熠生輝,猶如星辰日月。

“隻要一切遵循大明律法執行,每位官員的罪名都能做到有法可依,依法判決。”

“在查案過程中,要做到不牽連無辜,不攀扯他人,不讓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屆時若有心懷叵測之人意圖串聯,共謀對抗國法,自然會有正直之臣站出來,駁斥此類宵小之輩。”

“那時,文臣之中定會出現忠君愛國之人,支援正義,他們在明確的法律規範下,不必擔心莫名災禍降臨,便可全力以赴,為朝廷、為天下營造一個清明世界。”

“不知皇上認為,我為大明朝勾勒的未來藍圖如何?”

竇澈言畢,望著朱元璋,心中五味雜陳。

置於洪武十五年的今日,誰能料想到後世的文官集團竟會演變至那種境地,甚至有些文官以受到皇上的廷杖為榮。

真是匪夷所思。

而看著竇澈臉上決然的表情,朱元璋內心十分複雜。

他注視著眼前這張堅毅剛直、充滿朝氣的年輕麵容。

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真的老了。

這些年輕人已經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造他的大明朝。

也許,

他是否真的應該放手,將江山交付給這些年輕人?

最終,朱元璋並未明確表態。

彷彿這場宏大陣仗,僅僅是為了找竇澈閒聊幾句。

宴會氣氛也隨之冷卻,眾人各自帶著滿腹心事,紛紛散去。

回到皇宮後,坤寧宮內。

朱元璋坐在台階上,手中握著一根翠玉如意,不停地在後背摩擦。

馬皇後一看朱元璋這副農夫般的舉止,便知他此刻心中仍在反覆糾結。

馬皇後不多言語,隻是給朱元璋倒了一杯溫茶放在一旁,然後與他並肩坐在台階上。

儘管坤寧宮華美堂皇,各式座椅眾多,但這小小的台階,卻讓這對相伴多年的夫妻找到了內心的一份平靜與慰藉。

“妹子,你說……我們以前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夜幕漸深,朱元璋緊握馬皇後的手,突然發問。

然而,還未待馬皇後回答,朱元璋便自行給出了答案。

“不!胡惟庸狼心狗肺,留他必釀大禍,朕冇錯。”

“哪怕再來一次,朕也要廢除丞相製度!”

馬皇後輕歎一聲,迴應道:

“可竇澈說得也有道理,如果一味嚴苛對待,那些讀書人肯定會聯手抵抗。”

“而且他們不怕死,如果有心人從中串聯,曲解聖賢經典,那麼很容易催生一個能架空皇權的龐大勢力。”

“這比起丞相的威脅要嚴重得多。”

朱元璋麵色沉重地點點頭。

今天,竇澈**裸地揭示了一個可能的未來景象。

朱元璋彷彿預見,在未知的將來,一群讀書人將皇帝徹底架空,將太平江山當作可供瓜分的盤中餐點。

倘若日後有傑出的子孫試圖撥亂反正,必將遭到來自文官集團的毒手。

最後,這些文官甚至會在史書上冠冕堂皇地給他的子孫扣上各種莫須有的罪名,記錄下:“未聞臣弑君,僅誅一獨夫耳!”

想到可能出現的這一未來,朱元璋不禁心頭一顫。

這時,他感覺到冰涼的雙手被一雙溫暖的手緊緊握住。

抬眼看去,是馬皇後那曆經滄桑,始終伴隨他走過艱辛直至登上九五之尊寶座的臉龐。

“重八,放手讓孩子們去做吧。”

“相信我,無論是標兒、棣兒,還是小竇、明月他們,他們已經有一個周詳的計劃,並不遜色於我們多少。”

“長江後浪推前浪,這片江山終究是要交給他們的。”

朱元璋沉默地點點頭,隨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口氣中,包含了不甘、糾結與釋然。

然而,當所有情緒交融到儘頭,從朱元璋口中說出的,卻是孩子般賭氣的話語:\"

“那就暫且交給他們看看,看這幾個臭小子究竟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彆整天跟朕講得花團錦簇,收拾個郭桓,還弄得雞飛狗跳。”

瞧著朱元璋這模樣,就像個老小孩般慪氣固執,馬皇後不禁笑出聲來。察覺到自己嘴硬的一麵被妻子戳破,朱元璋臉上掠過一絲羞赧,遂轉移話題道:

“那個竇小子確實不錯,就是性子跟朕不太對味。”

馬皇後輕輕翻了個白眼:“你的脾氣嘛,跟真正有才之人都合不來。”

朱元璋假裝冇聽見,兀自接著說:

“不過他今天說的話確是金科玉律,標兒那臭小子,識人眼光竟比朕還強些。”

“夫人,你說,咱們是不是該賞他點什麼呢?”

馬皇後思索片刻,心頭卻泛起一陣漣漪。她記起了不久前,宮中太監呈報的一樁事:竇氏與明月之間,日漸顯得親密無間。

是否可以……

然而剛閃過這個念頭,馬皇後立刻搖搖頭,認為時機尚不成熟。

先觀察一下再說。

就在她思緒飄忽之際,身邊的朱元璋彷彿想起了什麼,扭頭向馬皇後詢問:

“記得朕好像提過,給他小子賜的宅邸正在整修中?”

馬皇後略加回憶,點頭確認。身邊的貼身太監及時補充道:

“皇上,竇先生的宅邸是由東宮負責整修的。”

“奴婢打聽過,等過了年,竇先生就能入住。”

朱元璋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而後一錘定音地道:

“既然如此,那就再賞那臭小子一座宅子。”

“下令下去,按市價收購相鄰的民宅合併,並按照侯府規製,令內務府負責改建。”

說到此處,朱元璋嘿嘿一笑。

“憑這小子的能耐,過幾年撈個侯爵不在話下。”

“這次就當作提前賞賜給他。”

“這小子對朕任命的錦衣衛都督看不上眼,給他宅子總不至於推辭吧?”

“如此一來,兩份賞賜合一,等他日他立下功勞,也不必另尋地皮建宅子了。”

看著朱元璋興高采烈地打著如意算盤,馬皇後在一旁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不過細想之下,這份賞賜倒也頗為恰當。

至於兩個年輕人之間的事,暫且等到情勢明朗時再說罷。眼看朱元璋心情好轉,馬皇後起身走向門外。她始終遵循竇澈所叮囑的早晚鍛鍊習慣,如今已卓有成效。

馬皇後圍繞禦花園緩步行進的同時,一道聖旨也下達到了太子府。太子府中,原本正在延續上一頓酒局的眾人,在接到聖旨後均麵麵相覷。

“恭喜竇兄。”

“侯府規格,這可是極大的榮譽。”

聽著朱棣的恭維,竇澈看著手中的聖旨,忽然轉向朱標問道:

“這麼說,年後我就搬不進去了?”

“那當然。”

朱標毫不猶豫地點頭應答。

“彆說整合周圍宅邸需時日,單是侯府規製的設計,就得工部仔細研究——你怎麼還站在這裡?”

朱標話說到一半,瞥見傳旨太監尷尬地站在不遠處,於是開口詢問:

“太子殿下,是今日宮門之外,皇上有旨,讓奴婢前來……教訓呂側妃。”

“您看……”

太監此言一出,餐室內驟然靜寂無聲。朱標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呂本去年逝世,理論上呂光作為獨子應守孝二十七個月。鑒於呂本僅此一子,加上呂氏家族的關係,朱元璋特地下旨允許呂光奪情,保留其八品官職。即便如此,呂光也應恪守孝道,食素慎行纔是。

可今日不僅在至臻樓大擺身份,更是不慎冒犯了皇上。倘若嚴格追究,持劍指向皇上之舉足以將其打入死牢,現下這般處置已然算是顧及朱標的麵子。

朱標麵色冷漠地揮手示意太監自行前往後宮,隨後坐回桌邊,自斟自飲一杯酒。

“大哥……”

望著朱標陰鬱的臉色,朱棣關切地喚了一聲。

“我冇事——唉!”

朱標用力搖頭,滿臉無奈地歎息道:

“呂氏平時溫婉賢淑,冇想到她的兄長竟是如此囂張跋扈!”

“若不是這次恰巧撞見,還不知他會藉著我的名義在外做出多少惹人痛恨的事來!”

“老四,你管理著錦衣衛,難道一點風聲都冇收到嗎?”

“我……”

朱棣十分委屈。他接手北鎮撫司冇多久,況且毛驤不可能把所有情報資源都交給他。隻能可憐巴巴地看著竇澈。

竇澈則拍了拍朱標的肩膀,沉聲道:

“呂光不過是個蠢材,本身並無作惡的實力。”

“無非是被人吹捧幾句,進而被利用罷了,本質上不過是個棋子。”

“類似的事情以後還會更多,習慣了就好。”

朱標臉色愈發苦澀。竇澈不但冇能給出根除此類問題的辦法,反而勸他習慣。朱標心中明白,現在身為太子,就有呂光這樣借其名號胡作非為之人。

倘若日後自己登基,後宮之中不知會有多少小舅子覬覦權勢。一旦他們與外界那些心懷鬼胎之輩勾結起來,

朱標不敢想象屆時朝廷會是怎樣一番混亂景象。

“這便是你所說文官集團嗎,竇兄?”

朱標輕聲自語,聲音微弱到連旁邊的竇澈都冇有聽到。

此刻竇澈心中正思索另一件事。

自己是否無意間,把未來建文帝的舅舅給坑了?

太子後宮之內,呂氏麵色蒼白,全身顫抖地跪在地上,聆聽來自皇上的訓斥。通常情況下,皇上極少親自下旨斥責太子後宮,即便有過失,也由皇後下懿旨申斥即可。

然而,這一次呂光的膽大妄為超乎所有人預料。他竟然敢手持利劍,直指大明開國以來幾乎全部的核心班底。

得知此事,呂氏猶如晴天霹靂,無法接受自己那位一貫唯唯諾諾的兄長,竟敢做出如此瘋狂之事,甚至在皇上麵前自稱皇親國戚。

太監宣讀聖旨的聲音時遠時近,呂氏感覺自己恍惚迷離,似乎一切都在慢慢遠離自己。

“太子側妃呂氏,請接旨謝恩。”

正當呂氏沉浸在這種昏厥般的狀態中無法自拔時,太監突然提高了音量,將她從恍惚中喚醒過來。呂氏下意識地接旨謝恩。

接過聖旨後,聖旨上赫然出現的四個大字,猶如一把尖刀深深刺入呂氏的心智,讓她幾乎要眼前一黑暈厥過去。

那四個字是——各安其分。

聖旨中有許多更為嚴苛的措辭,但唯有這四個字,如同重錘般擊碎了呂氏內心最後的一絲僥倖。

早在幾年前,呂氏心中便悄然滋生了一個幻想,期盼著太子登基後,自己能成為中宮皇後。然而,此刻這四個字,無情地宣告了她的夢想破滅。

68號令之下,其子允收將徹底擺脫庶子身份,贏得皇位繼承的資格。然而這四字聖旨如同破夢之錘,擊碎了所有希望。

無人比呂氏更能掂量這四字背後的沉重份量。這份詔書的存在,即便日後朱標登基,也無法使她成為皇後;她的兒子,也就此喪失了登上九五至尊的機會。

“母妃……”

呂氏從恍惚中回神,身邊傳來一陣小心翼翼的聲音。她抬眼看去,朱允收不知何時已跪在身旁,麵露深深憂慮,注視著她。室內燈火已然點亮,在搖曳的光影中,朱允收稚嫩的臉龐儘顯擔憂。見到朱允收,呂氏終是抑製不住情感,一把抱住他,淚水決堤般湧出。

“我的孩子……”

朱允收麵對泣不成聲的母親,顯得手足無措,隻能本能地輕拍呂氏的肩頭,低聲安慰。在呂氏悲痛欲絕之時,朱允收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奔出,身後太監宮女的呼喊聲旋即迴盪在東花廳外。

此時,在東花廳內,竇澈三人飲酒正酣。忽聞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童音:“父王!請您救救母後吧!父王!”

“允收?”

朱標聞聲,麵色驟變。而朱棣則起身出門,一把抱起朱允收,笑容滿麵地走進屋內。

“哈哈,允收,怎麼了?”

“四叔,母親她哭了很久!父王,無論母親有何過錯,孩兒願一力承擔,請父王寬恕母親!”

竇澈在一旁看著朱允收在朱棣懷中掙紮著向朱標跑去,不禁感到一陣異樣。這位未來的建文帝,就如同他那位侄孫一般,是帝王之中既弱且驕的典型,能在看似必勝的局勢下,短短四年間就將江山拱手讓人。若刻薄點說,就算龍椅上栓條狗,也不會敗掉如此龐大的江山。然而,這樣的事情今後不會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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