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近來可曾研讀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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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兄你在吏部的名冊上,和我們是同屆的。”

“早做準備,早做準備。”

匆匆留下幾句話,這庶吉士頭也不回地跑出翰林院。

此時,不止他一人往外跑,三分之一在座的人都是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

竇澈看著這一幕愣住了,隨即笑著搖頭,低頭繼續吃早餐。

看到竇澈如此雲淡風輕,方孝儒一愣,下意識地問:

“怎麼,竇兄早已找到住處了?”

竇澈笑著搖頭:

“當然冇有。”

方孝儒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得意地笑道。

“如果冇有,我紫金山腳下有個小院子,可供你們租住,不過,每天得麻煩兩位多走幾步,從城外來點卯。”

說到這裡,方孝儒嘴角上揚,看著竇澈說:

“嘿,這年頭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春季圍獵之後,皇後孃娘身體不適,殿試因此暫停。”

“可昨兒個又聽聞禮部正在籌備殿試,真是讓人費解。”

“早知如此,我那三進的宅子就該給竇兄騰出個房間,好歹有個棲身之處。”

“雖說我的住所離皇宮頗遠,來回一趟得耗去半個時辰,但總比住在城外方便些。”

“如今這突如其來的訊息,怕是城內的住所早已被人搶占一空了。”

“竇兄若有需求,儘管開口,彆到時候無處安身。”

“不必了。”

望著方孝孺那洋洋自得,卻又顯得滑稽的模樣,竇澈輕輕擦拭嘴角,依舊保持著那份從容,淡然迴應:

“難道你不清楚為何殿試突然重啟?”

“那是因為我治好了皇後的病,朝廷才得以繼續舉行選拔人才的大典。”

“而這正是我的功績,陛下慷慨賜予我在皇城外的永寧坊一處宅院。”

竇澈抬頭,挑眉望向方孝儒,臉上綻放出純真的微笑。

“我剛到金陵,對永寧坊的位置一無所知。”

“方兄可否指點一二?”

“陰陽怪氣,誰不會呢?”

看著目瞪口呆的方孝孺,竇澈冷笑一聲,匆匆吃完早餐,環顧翰林院外,故意說道:

“聖旨估計今日就會下來,不過還得感謝方編修的提醒。”

“對了,方編修,不知永寧坊離你的府邸遠不遠?”

“若相距不遠,日後我們可以常來常往,如何?”

方孝儒臉色一黯,正欲敷衍幾句,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永寧坊就在皇城外,能在那裡安居的,皆是如徐公爺這般開國功臣。”

“陛下對竇兄厚愛有加,竟在那兒賜你一處府邸。”

“竇兄搬家時,定要請我去喝杯喜酒啊!”

竇澈聞言,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起身轉身,迎向門外大步走來的儒雅青年,拱手道:

“茹兄!”

來者正是茹瑺。

茹瑺瞥了方孝儒一眼,笑道:

“竇兄真是福氣深厚,皇後孃娘轉危為安,全賴你妙手回春。”

“有此大功,竇兄前程似錦啊。”

竇澈笑著搖手,未作迴應,轉而與茹瑺閒聊起來,把方孝儒晾在一邊,幾次欲言又止。

“哼!”

發現自己成了被人冷落的小醜,方孝儒冷哼一聲,轉身欲走。

本想讓竇澈難堪,冇想到自己卻成了翰林院的笑柄。

他預見到明日上朝,同事們的眼神定會充滿嘲笑。

自負的方孝儒無法忍受這種屈辱。

正當他轉身欲速離時,門外傳來尖銳的聲音:

“聖旨到!”

“翰林院編修竇澈接旨!”

聽見太監特有的尖嗓,所有人都匆忙跪下。

無論聖旨是給誰的,宣讀聖旨時在場者皆需行大禮,以示對皇權的敬重。

方孝儒也不例外,他立刻想下跪,卻忘了剛纔因氣憤準備離開。

此刻,抬起的腿與彎曲的膝彷彿各有主意。

方孝儒感到雙腿失控般相互絆倒,踉蹌向前衝去。

砰的一聲,他撞上了一位身穿鮮紅蟒袍的身影。

“哪位?當心點!”

被自己的笨拙氣得半死的方孝儒,耳邊響起傲慢的聲音,正要反駁,卻看見朱棣一手按著腰間的佩刀,斜睨著他。

“燕王殿下?”

方孝儒心中一驚,旋即寬慰自己。

大臣不得與藩王交往,這是鐵律。

何況燕王隻是暫時居金陵侍奉母疾,不久便會返回封地。

於是,方孝儒僅是拱手,大大咧咧地跪在一旁,連半個字都不願再對朱棣說。

然而,朱棣見狀挑了挑眉。

不知怎的,他看著眼前這人,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一股想要滅他九族的衝動油然而生。

厭惡地打量了方孝儒幾眼,朱棣想起今天的任務,急忙上前幾步,親切地扶住竇澈的手臂。

“哈哈哈……竇兄,你不必下跪了。”

看著竇澈疑惑的眼神,朱棣笑道:

“母後特意交代,你是我家的恩人,也是大哥的朋友。”

“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朱棣依然笑容滿麵,竇澈則微微轉動眼珠,順勢站直了身子。

不得不承認,馬皇後的命令正中竇澈下懷,他本就不願跪來跪去。

而且馬皇後言語間並無傲慢,句句以情義動人。

這讓竇澈不禁感慨。

這位皇後,果然是曆史上著名的女政治家。

看著竇澈順其自然地站直,朱棣的笑容更加燦爛。

他揮手示意宣旨的太監,那太監清了清喉嚨,用獨特韻律誦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與皇後夫妻情深,竇澈治好皇後的病,朕要重重賞你!

現有永寧坊五進宅院一座,再賜黃金千兩,絲綢百匹,奴仆百人,內造傢俱四十套。

往後皇後的身體就交給你調理,切勿辜負朕的期望。

欽此!”

通俗易懂的聖旨讓竇澈嘴角抽動。

不過,以朱元璋吝嗇的性格,這次確實下了血本。

於是,在朱棣熱切的目光下,竇澈整理了衣冠,拱手低聲道謝:

“臣竇澈,領旨謝恩。”

話音剛落,朱棣笑得如同盛開的菊花。

他揮手示意宣旨的太監退下,接著拉住竇澈的手臂,熱情地說:

“嘿嘿,竇兄放心,宮裡的人一大早就去幫你收拾宅院了。”

“隻需再過幾日你就能搬進去,在此之前就安心住這兒吧。”

一邊說,朱棣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竇澈。

“多謝皇後孃娘美意,燕王殿下辛苦了。”

聽見竇澈的話,朱棣心中的石頭稍稍落下,拉著竇澈走到一旁,低聲說:

“嘿嘿,竇兄不必客氣,你既然是大哥的朋友,叫我朱棣就好。”

不等竇澈拒絕,朱棣又開口:

“其實竇兄,本王有個不情之請。”

“過幾日,若竇兄無事,可否陪我去個地方?”

“有位重要人物需要你施展妙手,挽救他的生命。”

他低下頭,竭力抑製住眼裡的怒火,緩緩轉身,堅定地邁向門外。寬大的衣袖遮掩下,他的手已被指甲掐破,鮮血沿著拳頭滴落,滲入土壤,無聲無息。

方孝儒明白,這次他成了彆人的笑柄。留在這裡,隻會自取其辱。但這並不意味著結束。\"

他狠狠瞪了一眼翰林院的大廳,甩袖離去,步伐堅定,大步踏出翰林院。然而,他並未察覺,他的憤然離去已被某些有心人看在眼裡。

方孝儒走後,翰林院中一個不起眼的庶吉士也悄然溜走,七彎八拐,來到了郭府。

“你說翰林院的編修方孝儒,與那位竇公子有衝突?”郭桓看著麵前的庶吉士,臉上堆滿笑容,站起身,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他精心策劃的陰謀被竇澈輕易拆穿,還搭上了李太醫。這樣的損失讓他怒火中燒。然而,郭桓強忍了下來。

一是事情剛發生,他還需處理後續。二是他知道,急躁隻會破壞大局。

他確信,李太醫為了兒子的前程,會將此事保密,不會牽連到自己。因此,他必須找到合適的替罪羊,纔會對竇澈采取行動。

否則,他的苦心策劃豈不是付諸東流?郭桓認為這樣的機會難得。然而,事情過去僅一天,他就找到了最理想的替罪羊。

“方孝儒?”

“那麼,你得替我扛下這個責任。”

打發走庶吉士後,郭桓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走到書桌旁,揮毫疾書,隨後喚來管家。

“去,把這個信送到北方。”

“告訴他們,我要最好的人來處理此事。”

管家接過信,正要出門,郭桓立刻叫住他:

“這個月的糧草和茶葉送出去了嗎?”

…………

“聖旨已經送出去了嗎?”

在奉天殿內,朱標揉著疲憊的眉心,放下奏摺,問向身旁。

翰林院纔剛開始工作,他已經坐在這裡快兩個時辰了。看著太子憔悴的臉色,貼身太監心疼地送上一杯茶,輕聲道:

“太子爺,聖旨已送出去了。”

“奴纔剛纔看見燕王殿下主動去傳旨,您看……”

朱標搖頭,飲了幾口溫茶,閉目片刻,緩解眼澀,再次專注地審閱奏摺。

但此刻,奏摺上的文字無法進入他的腦海,滿腦子都是馬皇後前一天的教誨:

“標兒,像竇先生這般人,你需以禮相待,以情感留。”

“你要記得,像竇先生這樣的人,金銀珠寶留不住他,唯有你的重視和情義。”

“爹孃幫不了你,娘能做的就是在我病中,請竇先生為我治病,給你爭取時間感動他。”

“其餘的,全靠你自己。”

“你要記住,蕭何月下追韓信,成就大漢四百年基業。”

“劉備三顧茅廬,才得三分天下。”

“娘隻能點到為止,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馬皇後的教誨猶在耳邊,朱標又想起了那份聖旨。那是朱元璋擬定後,經他多次修訂才發出的。

對於修改聖旨,朱標並不像其他太子那樣忌諱。他現在關心的是,自己的修改是否得當。

朱標的想法很簡單。曹操尚能對關羽推心置腹,美食不忘分他一份。那麼,為竇兄修繕住宅,雖非貴重的道歉,但足以展現誠意。

想到這裡,朱標轉頭問道:

“你今天去傳旨,竇先生聽到賞賜後有何反應?”

身邊的太監略顯驚訝,遲疑道:

“殿下,竇先生……似乎反應平淡?”

“不過,翰林院裡有個人似乎對竇先生心存敵意……”

太監擅長打小報告,寥寥數語便將方孝儒的姿態描繪得栩栩如生。聽到方孝儒的行為,朱標皺眉,眼中閃過明顯的反感。

“我記得此人之前與父皇一同召見過,那時還像個博學之士。”

“冇想到,他心胸竟如此狹隘。”

朱標點點頭,思考片刻後問道:

“我明白了,看看我何時有空閒?”

太監估算了一下,恭敬回答:

“殿下,殿試在即,這幾天要忙於命題和禮部祭天之事。”

“您六日後能抽出一個上午。”

朱標點頭,拍案而起。

“好,就六日後!”

“昔有劉備三顧茅廬,求諸葛亮出山,終成霸業。”

“竇兄之才勝過孔明十倍,孤仿昭烈帝之舉,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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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朱標轉身走出廳堂。

門外,朱允炆立在那裡,年僅五歲,卻顯得格外懂事。

見父親身著華服走出,他立刻擺出嚴肅的神情,恭敬地鞠躬行禮。

看著朱允炆這副小大人的模樣,朱標的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笑意,輕輕撫了撫朱允炆的頭。

“父王安。”

“孤安。”

朱標微笑著俯身抱起朱允炆,輕聲問道:

“今日早晨誦讀了嗎?”

朱允炆認真地點點頭:

“讀了,先生教的《禮記》,兒已用心研讀。”

“待東方日出,便前來向父王和母妃請安。”

朱標滿意地點點頭,抱起朱允炆站起,轉頭望向翰林院的方向。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能否成為皇帝。

他知道,大明的下一任皇帝,必定出自自己的子嗣之中。

思緒至此,朱標忍不住開口:

“近來可曾研讀曆史?”

朱允炆迷茫地搖搖頭,看著呂氏,心中略感不安。

朱標卻不以為意,緩緩說道:

“既然如此,父王給你講個故事吧。”

“東漢時期,有位宗室名為劉備,他為了成就霸業,三次登門請教賢能之士……”

朱標講述的故事,讓朱允炆第一次聽到“三顧茅廬”,不禁張大了嘴巴。

片刻後,看到朱標慈祥的目光,朱允炆奶聲奶氣地說:

“父王,兒已銘記於心。”

“孩兒將來定會如劉備一般,以禮相待天下英才。”

“哈哈……”

朱標開懷大笑。

他冇再說什麼,將朱允炆放回地麵,整理了一下略有皺褶的太子蟒袍。

大步走出庭院,坐上轎攆。

“啟程!”

隨著朱標一聲令下。

三聲清脆的淨街鞭響徹天地。

浩浩蕩蕩的太子儀仗隊緩緩前行。

馬化後的提醒下,朱標並未展示全副儀仗,全隊規模達四千人。

這樣的隊伍出行,不是彰顯重視,而是給竇澈帶來麻煩。

此刻,隊伍雖隻有五百人左右,但也氣勢磅礴。

離開東宮大門,太子隊伍引起了整個皇城的關注。

六部五寺紛紛側目,凡是有官職者都在揣測,太子如此興師動眾,究竟為何?

一時之間,太子的動向成了金陵城的焦點。

然而,眾人越看越疑惑,他繞了半個金陵城,怎麼像是去翰林院?

金陵城的訊息傳播迅速。

當太子的轎攆離翰林院還有兩裡地時,翰林院的官員們已整齊地聚集在前院中央。

從翰林院學士到下,人人嚴陣以待,等待太子駕到。

在緊張的等待中,眾人也開始胡亂猜測太子的來意。

“茹兄,你訊息靈通,太子此行何為?”

麵對同事的詢問,茹瑺苦笑搖頭:

“你問我也冇用,我也不清楚。”

“不過來翰林院,無非就是那些事。”

“耐心等待便是。”

茹瑺話音剛落,旁邊一位四十多歲的老翰林撫著鬍鬚,得意洋洋地說:

“聽說太子東宮的皇長孫今年快六歲了,莫非太子爺要來選皇孫的老師?”

“不至於吧,這種事不是皇帝親筆欽點的嗎?”

“也不一定,咱們這位太子爺的地位你不清楚嗎?”

“若太子爺選好了人,皇上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聞言,眾人紛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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