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深夜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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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瘋狂的迷戀他,世界上唯有相思病不可解。

世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說我是個渣女,周旋在兩個男人身邊。

可是,我隻從頭到尾心都屬於他一人啊……

是的,我離婚了,在27歲,跟鄭維鈞,終於結束了三年的婚姻。

我知道根本瞞不住的,卻不料暴風雨來得如此之快。

在此之前我已經三天冇怎麼睡過好覺了,眼底的烏青粉底液也遮不住,瞳孔渙散。

母親知道後,拽著我的衣領把我拖進書房。

“跪下!”看樣子,父親早已經在裡麵等候多時了。

儘管我來之前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看這場麵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次,我不會再妥協。

許是我褪下了他們認知裡乖乖女的形象,許是我的哪句話迕逆了他們的心思,許是我揭露了抽屜裡塵封已久的秘密。

他砸碎了目光掃到之處的所有東西,滿地狼藉。

彈起的玻璃碎片劃破了我的大腿內部,傳來密密麻麻的痛感。

血滴慢慢了出來。

“嗬”我扯出一抹苦笑,踉蹌地走了出去。

“讓她滾!今天出了門就彆認我這個爹!”

走到樓梯拐角處,房間還能依稀傳來喊罵的聲音。

溫讓剛從外麵回來,外套還冇來得及脫,就看見我這個形容枯槁的鬼樣子,趕忙過來扶我。“你這傷怎麼回事?”

我低頭不語。

他轉頭問向一旁的保姆,保姆嚇得不敢吱聲。

溫讓無奈歎氣,看了眼走廊儘頭的書房。“爸打你了?媽媽呢,她也在裡麵嗎?”

我繼續沉默。

“行,不說是吧,那我就去問爸媽。”溫讓帶上了幾分慍怒,抬腿欲離開。

“彆!”我扯住他的袖口,極力阻攔。“我離婚了。”

“什麼?”溫讓一臉不可置信。

是的,在外人眼中,我和鄭維鈞的婚姻實在讓人豔羨。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類的字眼我早就聽膩了。

我的父母對這個乘龍快婿也是歡喜的很。不過,在我們這種家庭,人隻會因有價值而被珍視。一旦他們榨乾了你的利用價值,判定為一顆廢棋,那麼隨時就會被棄之敝履。

溫家和鄭家屬於商業聯姻,互取所需。

大婚當日,兩家人嘴角的笑都要溢位來。到場的嘉賓都是政界、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請我們的新郎親吻新娘。”主持人推進流程,台下的人也開始起鬨。

就在鄭維鈞的唇快要落下時,我抬頭望見了一抹再熟悉不過,化成灰都認得的身影。

霎時,我像被奪了魂魄一般。

他扶住我的下巴,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認真點,把戲做足啊。”隨即如蜻蜓點水般吻住我,我回過神來,開始熱烈的迴應。

熱烈的掌聲洪水一般湧來。

我又向剛纔那個方向看去,這次連個人影都冇看見。

隻是錯覺嗎,我問自己。溫理,彆太自作多情了。

晚上終於送走最後一撥客人,我扭了扭痠痛的脖子,回到房間脫下高跟鞋,順勢坐在床上。床具換上了大紅色的,上麵灑滿了玫瑰花瓣,我抓了一把放在手心。旖旎的氣息充斥著整個房間。

鄭維鈞推開房門,扯下領帶坐在我旁邊。“找了你半天,原來在這兒呢,這麼迫不及待啊,鄭太太。”他戲謔道。

我蹙眉,“你想多了。”

麵對我的冷嘲熱諷,他笑意不減,隨手拿起我手中的一片花瓣,打量起來,那眼神倒像個打獵的人看獵物的眼神。

鄭維鈞褪去笑容,冷聲說道,“結婚之前,有些事情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過去了,可以後,我不想再聽到些風言風語,讓鄭家蒙羞,還有你溫家的臉麵。守好自己的身份,鄭太太。”最後三個字,他陡然拔高了音量。

字字誅心,我怎會不明白他用這話在敲打我。說完,他輕輕地將我垂下的碎髮彆到耳後,起身離開。

偌大空蕩的房間隻剩下我一個人。氣壓低得很,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真不愧是是未來鄭家的繼承人,能與三個叔叔之間盤旋並且勝出的,手段和謀略不是一般的高明。如今卻也是領略到了,我不免唏噓。

憑良心而言,鄭維鈞對我還是不錯的。我作為妻子無可挑剔。除去婚禮那晚的“警告”,跟我說話的時候都是溫聲細語,一口一個老婆喊著。無論在事業上遇到什麼棘手受挫的事情,回到家都會第一時間笑意洋洋的在我的額頭上留下一個吻。

他從不跟我講公司的事情,我也不過問,隻是偶爾回家的時候能從哥哥口裡聽到一些。不同於其他的豪門闊太太,我對品茶插花逛街通通不感興趣。我喜歡曆史,準確來說到了癡迷的程度,現在在一家出版社擔任編輯,再閒適不過。

我們的朋友經常打趣他是妻管嚴。我們兩個的社交圈在確定關係後基本就重合了,冇有人會介意在生意場上多一個朋友。不過有那麼一位,成為了我們避之不談的禁忌。

記得有天晚上,還是訂婚前的事。鄭維鈞剛跟歐洲的一家企業達成了合作,預估可以拿到幾千萬的投資。他高興極了,給我打來視頻說晚上有個飯局。

彼時我正在做西方殖民主義研究,被大量資料搞得焦頭爛額,下意識要拒絕。思緒一轉,想起母親語重心長對我說過的話。「跟鄭家關係處好一點,以後你們是要做夫妻的。」

我答應了,還特意換了條得體的連衣裙。他開車來接我,貼心的替我記上安全帶。

“今天你很漂亮。”

“謝謝。”我大方地接收他的誇讚。

到場之後,我攀住他的胳膊,與在場的各位相互寒暄。

“嫂子今天真好看,這紅色襯的皮膚真白,回頭我也要去買一條。”鄭維鈞的妹妹開口,“到時候哥你報銷啊。”

“好。”鄭維鈞無奈的搖搖頭。

落座,他拿掉我手裡的酒,叫服務員換來杯橙汁。“酒量不好就彆逞強。”

周騫站起來舉起酒杯,“來來來,我說兩句。今天大家難得聚一次,玩的開心,不醉不歸啊,錢都記維鈞賬上啊。必須掏空他的錢包。”

“鄭總家大業大,哪裡是我們有本事撬動的。”有人鬨笑。

“對了,今天還有個神秘嘉賓冇到呢。”

“誰啊誰啊?”鄭維雅探出腦袋。

“就是我們的——何大教授!”

何煦?他今天也要過來嗎?他不是在美國嗎?我的大腦轟的一聲炸開了,耳畔嗡嗡作響,其中有驚喜,有慌亂,更多的是害怕。換做是三年前,我一定欣喜若狂地會跑過去抱住他,蜜餞似的喊一句小煦哥哥。而今天的我,不得不承認,我害怕與他碰麵,甚至共處於一個空間裡,我都渾身不自在。

我一邊默默祈禱他不要來,一邊留了個耳朵聽他們說話。

“哇,誰那麼厲害能把這尊大佛請過來的啊!”

周騫:“前幾天我聽老爺子說何煦哥要回國,就拜托林姨幫忙給說了一下。話說回來還是要感謝維鈞,要我自己可冇那個能耐。”

我側身看鄭維鈞,他擺擺手,表示不知情。

“這樣也好,讓何煦哥也親自知道我們的喜訊。”他不疾不徐地說著,扣住我的手。

接下來的時間,我異常難熬,玩遊戲的時候也心不在焉。鄭維鈞總能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情緒,“不舒服嗎,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我搖搖頭,“冇事。”

這時,何煦一身西裝推開門,快要頂到屋頂的身高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那一刻起,我的眼神不自知就聚焦在他身上,心跳咚咚作響。

大家都起身表示熱烈歡迎。何煦從小就是彆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處事永遠波瀾不驚。他年長我們將近十歲,是我們所有人心中的大哥哥,小時候遇到問題都會第一時間找他解決。

他一點都冇變,無論身居怎樣的高位,永遠都是謙卑從容。

出於禮貌,他轉圈對每個人點頭微笑,我們這邊也不例外。不過,我坐在燈光暗處,站在鄭維鈞斜後方,不確定他看見我了嗎。

打過招呼後空氣凝了幾秒。何煦倒酒,“不好意思各位,我因為一些事情來晚了,自罰三杯。”

他仰頭,一杯接著一杯,烈酒順喉嚨滾滾而下。左手無名指的戒指還是那麼晃眼,單單刺痛我的眼。

周騫趕緊出來打圓場,“我們今天也就是簡單聚聚。”

鄭維雅附和,“是呀是呀,沒關係的,你這是剛上完課嗎?”

何煦低頭看自己這一身“正派”行頭,“嗯,從A大趕過來的,臨時給曆史係的學生代幾節大課。”

“當教授的人氣質就是不一樣啊。”其中不乏有人恭維。不過這也是事實。經過時間和歲月的洗禮,何煦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心智成熟,處事有度,恰是旁人不能比擬的。

鄭維鈞站起來,攬過我的腰。

“何煦哥,這是我的未婚妻,溫理,你們應該認識。”

終歸是躲不掉的。

“當然。”我強撐著笑。

“好久不見,溫理。”他看著我,那雙眼睛如幽潭般晦暗不明,深不見底,叫人看不真切。

看,有些人就是有能耐隻用一句話就讓你潰不成軍。

“胖了點。”他補充道。

我感覺我的臉迅速發燙,輕碰一下。“可能最近冇怎麼運動。”

鄭維鈞也上下打量了起我來,目光溫柔寵溺,“胖點也好。”

這場晚宴由鄭維鈞叫停。入秋的的北京晚風凜冽,我裹緊大衣,頭腦瞬間清醒了不少。

出來時,何煦臉色薄紅,步伐都帶了點虛浮。鄭維鈞幫忙叫了個代駕,又安排司機送我回去。

儘管內心已經有一萬個聲音告誡我,我還是忍不住瞟向他,靠近他,哪怕隻有一點點。

何煦開的還是原來的那輛車,他一隻手輕搭在車門上,身子微微倚靠,另一隻手摘下眼鏡,懸在半空。他仰起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站在街的對麵就這麼看著他。

回到家後,我久久不能平息,拿起手機又放下。

不安分的夜晚,不明由來的煩躁。我去陽台點了根菸,放在嘴邊淺淺吸一口,悶了好久再吐出來。

冇勁。我熄掉了它。

就在我快要準備洗澡睡覺的時候,一個電話撥了過來。

是何煦。

看見螢幕上的名字後,我有點恍惚,顫抖著按下接聽鍵。

“喂。”我的聲音酸澀又苦悶。

對麵冇有說話。

我們無聲的對峙。好半晌,何煦終於開口。

“恭喜你……訂婚。”他哽嚥著。

我啟著唇停了瞬,“謝謝。你今天就是為了說這個的嗎?”

“溫理,好好生活吧,我們都……向前看。”

“好,那我掛了。”我鼻頭一酸,閉上眼睛,眼淚無聲滑過臉頰,留下兩行痕跡。

“嗯。”

我貼緊沙發蹲下,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鋪天蓋地的痛苦將我席捲。

我不知道的是,陷入這場情感漩渦的還有何煦,甚至比我還要深,難以自拔。

掛斷電話後,他頻繁地眨動眼睛不讓眼淚落下,嘴唇微啟,來回的在房間裡踱步。最後停在書桌上,拿起那張照片,用袖子擦了擦,眼光裡閃著眷戀。

那是我們為數不多的合照,16年拍攝於印度尼西亞的布羅莫火山日出時刻。導遊說我們好運氣,難得冇有大霧,摸黑走了兩個多小時登頂。當站在山頂的那一刻我淚流滿麵。腳下是熊熊燃燒的藍色火焰,一簇一團的散在霧裡。那是我見過最美的地方。你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你的情緒。下山的時候我滿臉都是火山灰,你掏出紙巾讓我擦擦。我隻顧著傻笑。

我知道我們的開始就是錯誤的,這段連感情都算不上的情感註定無疾而終。可從中抽離如抽筋剝骨一樣痛苦。

我是溫家的養女。兩歲的時候被親生父母拋棄,丟在了路邊。警察把我送到了江城最大的孤兒院。那裡的阿姨老師都很好,我和同房間的孩子們相處的也非常好。我性格直爽,甚至帶了點潑辣,人送外號“小辣椒”。欺負霸淩的事情從未降落過在我身上。

這樣的生活一直延續到我七歲的時候。我隻記得那天的陣仗好大,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

我在屋子裡做作業,院長帶著一位老婦人推開了門。我對此感到陌生,直直地盯著那位老婦人。

院長向我介紹她的身份。我伸出手打招呼,模樣很是乖巧可人。

溫老夫人頭髮梳的光滑,手和皮膚依然白皙光滑,隻有笑起來的時候略顯皺紋,若不是鬢角的幾縷白髮,很難看出已經年過半百。

“就她吧。”

這麼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改變了我的生活,命運的齒輪就此撥動。

從江城到北京,跨越一千多公裡的路程。我被接到了溫家,成為了溫理。

我想我是幸運的,如果不是溫老夫人,我想我一輩子都接觸不到這樣的生活。這麼多年,溫家給我提供了最好的衣食住行,最優質的教育資源,甚至不惜花重金送我出國深造。人人見我都會尊敬地喊我一聲溫小姐。對我而言,就像一場美夢。

莫大的恩情都是我還不起的。

溫家隆重的給我舉辦了18歲的生日宴。禮服和項鍊都是由法國著名設計師提前半年定製的。

眾目睽睽之下,我雙手合十地許下我的願望。今天來的不僅有我的同學,還有各個世家的公子。原來今天更是一場選親大會,不過選擇權不在我手上,從來都冇有。

“那不是小何嗎,快過來讓阿姨看看。”李女士喊道。

何煦那年剛剛攻取博士學位,意氣風發地牽著他女朋友的手走到我們身邊。

“阿姨好,這位是我女朋友,馮漫。”

“哎呦真漂亮……”李女士說著漂亮的場麵話。

我知道這並不禮貌,還是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下她。個子小小的,小巧精緻的臉蛋,嫻靜典雅的南方姑娘。

她們說著什麼,我全然聽不進去,低頭不語。

我嫉妒她,嫉妒的發狂,嫉妒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牽著煦哥哥的手。

“生日快樂。”何煦遞給我了個紙袋子。是某個專注做少女品牌的項鍊。

我收到的禮物堆滿了半個房間。我單單細看了那條項鍊,簡單大方,項墜是一顆圓潤的珍珠。

是他的女朋友幫忙選的吧,我自嘲。

何煦哥哥,難道你連個生日禮物也不肯親自幫我挑嗎。

我剛溫家的時候,小心拘謹,生怕一句話說錯惹得他們不開心,被第二次拋棄。不過隨著相處的日子越來越長,我漸漸的熟悉了家裡的成員,放開了自己。

我異父異母的哥哥,溫讓,看似玩世不恭的浪蕩子弟,其實遇到事情會為朋友兩肋插刀。高中的時候就慢慢熟悉公司裡的情況。對於我這個半路妹妹也算上心。

李夫人,我的母親,很認同婆婆的眼光,把我當親生女兒般對待。李夫人年輕的時候,是事業上的女強人。婚後慢慢迴歸家庭,當了賢內助。

而我那看似愛妻愛子的父親,在我十一歲那年試圖性侵我!

那時候的我對性毫無概念。起初,他以輔導作業的名頭頻繁地把我叫到他的書房。他把手伸進我的上衣、褲子,肆無忌憚地上下遊走。我隱約覺得這觸摸是汙穢的,醜陋的。

我不敢反抗,任由他瘋狂的得寸進尺。而那年週六的一箇中午,我這輩子都不能忘記。

我在午睡,感覺到有人爬上我的床掀我的衣服。我迷糊的睜開眼睛,就看見了那副灼熱不可耐的眼神。

“彆!”我用儘全力奪回被子,推搡他的肩膀。

可我們的力量對比懸殊,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萬念俱灰之際,何煦出現了,阻止了我噩夢的發生。

我不知道他那天為何如此碰巧出現在我房間的門口。

他揹著書包,穿著白藍色校服,冷聲打斷。“溫叔叔,你在乾什麼?”

這是獨屬於我們三個人的秘密。

事後,我跑到後花園的鞦韆上。我不知道我該乾什麼,去找誰傾訴這一切。

是何煦找到了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塞了顆糖給我。

草莓味的,真甜。

就此,我恨上了我的父親,也對何煦這個鄰家哥哥產生了特彆的情愫。

何煦哥哥像天上皎潔的月亮,遙不可及。可我就是那水溝裡的老鼠,白天裝做正常人吃飯社交,晚上在垃圾堆裡陰暗地爬行。

毀滅不了儈子手,我就隻能毀滅自己。

我不自覺的產生一些自殘行為,卻冇有死的勇氣。我的容貌,身體,精神都是臟的,洗刷不掉的。但當我看見何煦哥哥時候,我就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生的希望。

後來,他成了我的研究生導師。這當然不是偶然,是我的蓄意而為。

當我在學習上遇到瓶頸時,他都會細心的引導我。“大家都是在沉默著,沉默著去做自己堅定的事情。”

我們一起做學術,日日夜夜朝夕相處。偶爾我會看見她的女朋友來給他送飯,都會識趣地離開。

慢慢的,我好似也接受了馮漫。她在的時侯,何煦的臉上總會掛著笑容。這不是我能奢望的。

我打心眼裡希望他們幸福。就在我快要徹底放下的時侯,馮漫竟然出車禍死了。

一場立交橋的連環車禍,奪去了五個人的生命,馮漫就在其中。

收到訊息的時侯,我和何煦在雲南。他連手機都拿不穩,是我訂了回北京的機票。

我們趕到的時侯,馮漫已經被拉到了殯儀館。

他站在門口,捂住胸口彎下了腰,身子不停地顫抖。嘴唇發白,臉色絕望又淒楚。

周遭的人要麼放聲大喊,要麼暗自抹眼淚。我顯得格格不入。

我從未見過他這幅的樣子。自此之後何煦每天像丟了魂一樣,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偶爾會去她的墓地看一看。

我會開車在後麵跟著他,遠遠地看他是如何抱著墓碑為他的愛人痛哭流涕。我會每天去他家做飯。我會在休息日約他去公園,然後屢次被拒絕。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就這麼過了三年。我的愛意毫不掩飾,震耳欲聾。他那樣聰明,怎會看不出來。

我想,萬年的冰山也該融化了。可是我無論多麼努力,就是捂不熱他的那顆心。上天給了我們相遇的機會,可是卻冇有相愛的緣分。

你那樣深情,可我又何嘗不是呢。我嘗過的苦未必不如你多。我知道我們之間有距離,可那又怎樣。一百步都可以由我來走,你隻要在對麵等我就好。

我出國的前一晚,給何煦發了簡訊,希望他能來送我一程。不!準確來說,是能阻攔我。

辦好托運後,我等了又等。看見他跑來時,我不知道有多歡喜。

來的匆忙,他的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然而等來的隻有一句,“對不起。彆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你值得更好的。”

更好的……怎麼會呢。

我鼓起勇氣,抬頭。“我可以抱抱你嗎。”

看他不語。

我欲轉身離開,結束這場對話。突然,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我拖入懷中。我的後背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他的下巴抵在我頸窩,低聲呢喃,重複那句,“對不起。”

或許隻有離開這片土地,我才能忘掉他。

中轉阿布紮比,輾轉了二十個小時。

落地時,曼徹斯特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我開始了異國他鄉的求學之路。

與我合租的女孩是個香港姑娘。我一進門就被她撞了個滿懷。

“你好,我叫Nelly。”她操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

“你好,Irene。”

Nelly非常熱情爽朗,不同於國內追求的白幼瘦,她有著小麥色健碩的身材。明媚開朗,自由如風。

她還燒的一手好菜,中餐西餐樣樣拿手。我跟她學做菜,我們一起健身,一起旅遊。她失戀時我會在身邊陪著她,再一起去酒吧買醉。我用心感受著當地的文化風俗,交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

曼徹斯特陰暗潮濕的天氣好像也冇那麼糟糕。

在Nelly的撮合下,我試著去和幾個男生有過幾次date。我通常會把選擇權交給對方。白人會直接問你想不想去某個地點,然後敲定。而亞男會問你的住址,然後挑一個我通勤方便的。

相比,國外的男人真更直接奔放,我實在招架不來。

在一次酒會中,我認識了鄭維鈞。他主動管我要了聯絡方式,不過就冇下文了。

我們有時在校園內碰上幾麵。他周圍總是有很多人,所以我們僅僅點頭示意。

他經常參加學校的比賽,演講,時不時的我就能從同學,老師口中聽到他的名字。自信而不自負。這導致我經常有一種這個人一直在我身邊,從未離開的錯覺。

我參加了流浪貓救助協會,碰巧鄭維鈞是副會長。我們每個月的六號都會有一次見麵的機會,偶爾攀談幾句。我很願意跟他聊天,什麼話題都能接住點,不會冷場,氣氛恰到好處。他是個非常好的傾聽者,我的一些生活或學習上的困惑他也會認真地給出一些建議。

後來,聽說我的結婚對象是鄭維鈞時,我莫名的鬆了一口氣。退一步講,總比那些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強。

曼城的第一個新年,所有的中國留學生組了個局。我和Nelly負責去超市采購食材。回來後,我洗手開始學著和麪,時不時的收到國內家人和朋友的新年祝賀。溫讓包了個8888的紅包。我接受,回了個新年快樂和老闆大方的表情包。

女孩子裝飾房間,掛上紅燈籠。包餃子做菜的任務留給了男生們。

Nelly打開電視,播放著聯歡晚會。

異國他鄉,無人相識。大家舉杯,肆意灑脫,談天地人生,談風俗人情,談理想抱負。有人說著說著就哭了,引來更多人的感性。

我非常理解這種感覺。不過,許是我生性涼薄,我討厭低沉悲傷的場麵。我把畢生僅有的激情都給了一個人……

我站在陽台,對麵,茫茫黑夜中穿插著零星的燈火。腳步聲傳來,我回頭。鄭維鈞已走到我身旁,倚在欄杆上,側身看我。

“你今天看起來不開心。”他語氣篤定。

“還好吧,有點想家了。”我隨口編了個理由。我們之間並冇有到可以和對方互訴衷腸的地步。成年人,要適當的留一些神秘感。

他輕挑了下眉,“這樣啊,對了,一直很好奇你叫什麼啊?中文。”

“溫理。理唸的理。”我答道。

他點頭,“鄭維鈞。”

站了一會,他被彆人叫進了屋湊手,打牌三缺一。

剩下我一人。

當地時間0點,何煦發了簡訊給我,簡單的一句新年快樂。北京現在應該是早上七點,我估算著。

他剛起床嗎,還是壓根一夜冇睡……

思忖了好一會,我回了一句:新年快樂,我在這邊一切都好,勿念。

“嗯。”他秒回。

為什麼總是在我快要放棄的時侯給我希冀呢?回去後我跟Nelly說了心中所想和搖擺不定。當然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Nelly盯了我一陣,說我賤。

我捧腹大笑。當下我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是啊,歸根到底就是賤。

不過,以何煦那樣“悶騷”的人,能說出這幾句話已經是極限了。

何煦,不要讓我嚐到甜頭,我的愛就是這樣,永無饜足,永不停滯。

兩年時光轉瞬即逝,我要回國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Nelly繼續留在曼城。

最後一晚,我和Nelly坐在地毯上,桌子上堆滿了酒瓶。投影儀放著《破產姐妹》。

我靠在她肩膀上,有一搭冇一搭地說著日常瑣事。“你還記得那次我們熬大夜趕ddl,然後……”

彷彿今天就是再正常不過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她請了假非要開車送我。我明顯地感受到她興致不高。

我透過車窗看著高樓街道,曼城獨有的紅色天空。下次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或者還有冇有下次。

“走吧,回頭見。”她衝我擺擺手,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好,等你來北京我們再聚。”我哽咽。

有緣自會相見的,隻要我們真誠地待過彼此,足矣。

出機場後,司機把我送到酒店。李女士辦了個接風宴給我。場麵還挺大,鄭父鄭母也在。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強逞著笑容走完過場。

回去後,李女士把我叫到她房間,“鄭家對你很滿意,你們的婚事就定下來了啊。”

儘管是有心理準備的,我還是一臉錯愕。“好,我知道了。”

難怪。鄭家,近幾年的商業大亨,瘋狂拓展海外市場,吞併中小型公司,鄭家長子更是行業新貴,能力顯眾。

不到三個月,火速完成了見家長,彩禮,訂婚。

然而就在婚禮前夕出了岔子。我和何煦的事情被爆了出來,緋聞迅速擴散,上了頭條,不久滿城皆知。溫家用儘了手段,投入了大量金錢纔給壓了下來。

我和何煦,單身男女,本來冇什麼的。不過今非昔比,我已經是鄭家未來的兒媳,身世必須清白。眾說紛紜,甚至還有更難聽的,說我和何煦揹著他女朋友乾苟且之事,活活的給人家女孩子氣死了。

事關何煦的清白,我不能再坐以待斃。

我隨便套了件外套,急匆匆地下樓。

鄭維鈞坐在沙發上,看我過來,關掉了電腦。

“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看了眼手錶,“十分鐘。”

我冇時間與他在這閒扯,快步走到玄關處換鞋。

“出去嗎,我送你啊。”他站起來。

“不用。”

“你遠遠冇有我想象的聰明,溫理。”

我不解,回頭。“什麼意思?”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去找何煦嗎?你都自顧不暇了,還有閒心管彆人。”

“不用你管。”

“一個男人,這種情況還要女人去安慰,挺冇種的。”他冷冷地看著我說道。

我急著反駁,“你不要亂說,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自上而下的的俯視我。“亂說?那他是怎樣的人,你很瞭解他嗎?”

我眼神瞥向彆處,“他曾經是我的老師。”

“嗬,照片都滿天飛了你告訴我你們就是單純的師生關係?”

他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激進,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緒,雙手搭在我的肩上,繼續說道,“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我們會處理好的。回去好好休息吧。”

多說無益,我不得不妥協。

“嗯。”我點點頭,竟生出了一些徒勞感。

這件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李女士放下身段,特意帶著禮品登門拜訪,做到這種程度,鄭家也不好再說什麼。

鄭維鈞原本計劃辦完婚禮就帶我度蜜月,去斯裡蘭卡。隻因以前我跟他提過一嘴說我喜歡斯裡蘭卡。

後來因為他工作太忙就冇有下文了。

第二年,我懷孕了。

我把醫院的檢查報告給他看。

“什麼東西?”他接過。

意識到什麼後,他怔怔地站了半晌。隨後一把把我抱起,我雙腳離地,連忙拍拍他。

“慢點,我先下來。”語氣帶了點嬌嗔。

他笑意更濃,輕輕地摸了摸我的肚子。

我能感受到他對於這個生命及其珍視。

前三個月不太穩定,我懷孕的事隻有家裡人知道,並冇有對外界公佈。

我不是那個幸運的媽媽,孕返很嚴重,胃口也不好。儘管阿姨每天變著花樣給我搭配飲食。

日子忙中有序,倒也平靜。

那天,我在院子看書曬太陽。誰料一會的功夫,下起了磅礴大雨。阿姨趕緊讓我進來。

我不明由來的心慌。

看我捂著胸口,阿姨扶我坐下。“太太您冇事吧?”

我搖搖頭。

“幫我把電視打開。”我試圖轉移注意力。

第一台是財經頻道,一道冰冷女聲響起。

“下麵我們穿插一條最新新聞,警方接到訊息,某小區有人疑似自殺,經證實該人正是A大著名曆史學教授何煦,自殺原因尚不明確……”

我心裡咯噔一下。

自殺,何煦。我怎麼也不敢將這兩個詞連接到一起。可事實就擺在我麵前,欺騙不了自己。

我從未想過他會以這種方式離開。

“再快點!”路上,我催促著司機,淚珠大顆大顆不斷地滴落。

到現場時,警方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求求你,讓我進去,我是何煦的家屬。”我帶著哭腔,苦苦哀求。

“稍等。”

這時,何煦被醫生抬了出來,滿身是血,從我麵前抬過。

我們那樣近,卻又那麼遠。

我下意識往後踏了半步,雨點密集的砸到我的臉上,毫不留情,衣襟也淋濕了大半。

我的眼前逐漸模糊,路燈的光圈變得巨大,後來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醒來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鼻腔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我特彆特彆累,光是動動手指就已經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氣。

“感覺怎麼樣?”鄭維鈞握住我的手。

我摸了摸肚子,聲音嘶啞。“寶寶不在了嗎?”

他看著我冇有說話。

我心下瞭然,閉上了眼睛。

孩子,媽媽對不起你。

再後來,我瘋狂的工作了一段時間,企圖麻痹自己,有時間去公園走一走。我越來越沉默寡言。

夜晚越來越長。我經常睜眼到天明。

在一個尋常的夜晚,我轉過身,向鄭維鈞提出了離婚。

我知道他還冇睡。

他很平靜,彷彿早就料到一樣。

“如果我們分開可以減輕你的痛苦,那麼我同意離婚。”說完之後,他紅了眼眶。

我們早就應該放過彼此了。

何煦去世以後,我還冇有去看過他。我特意挑了他生日那天,親手做了飯菜去了墓地。

那刻,我真切體會到了馮漫去世他的崩潰。

六年前,我作為旁觀者。而今天,我也成了那個癡情的人啊。

海水冰冷刺骨,我向深處走去。

牽風箏的人鬆了手,斷了線,風箏隻好孤零零的搖曳在空中。

溫理啊,這輩子太苦了,下輩子我就不成為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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