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及因果 梅開思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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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人有幸得此書,書的主人已經亡故。臨死前,他托付我,保管好這幾頁書稿,多替他給他心愛之人燒燒香,掃掃墓。終究是到他臨終,我也冇有叫出我應叫的話。我會接著替他續寫,續寫我那不知會如何為難我的命運。他說天意勢在人為,可我卻怎麼做都不能讓自己滿意……

十八年後,白伊寧的女兒已經十七歲了,白伊寧卻不明原因自殺離世。白家也漸漸衰落,隻得搬離了紫山,去了百姓住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安家,獨特的種植技術讓他們聲名遠揚。白家二小姐嫁給了周家大少爺周清辭,有了一個三歲的娃娃。周家二少爺周簡當選了武林盟主,他與藝孜從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卻陰差陽錯娶了安家小姐為側室。

又是一年冬。十七歲的顧藝孜站在梅花樹下,細細的嗅著這梅花的香味,摩挲著這厚厚的樹皮,彷彿回到了那日之前,阿父給自己塗臘梅霜的日子,阿父的手,和這樹皮差不多吧,顧藝孜自嘲的想著,是不是那天不貪玩些,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做顧藝孜,做他的女兒

“小姐!”杏兒急急忙忙跑過來,“老爺,他……”

顧藝孜冷笑道:“他是不是死了”杏兒點點頭,連忙握住顧藝孜的手。

“走吧,這天終於到了。”

武林盟。

“大人!大人!”白川不顧侍衛阻攔,邊跑邊說,“大人,顧府……”白川看了一眼旁邊的安溪,對著周簡耳朵說道,“大人,顧老爺,仙逝了。”

正在倒茶的周簡驚得把茶水撒了自己一身,“備車!快!”周簡剛要衝出去,被安溪攔住:“衣服臟了……”周簡卻不理會,把她推倒在地,大步流星地走了。

“顧藝孜,見過周大人。”“不必多禮,藝孜……”周簡剛剛要伸手扶起顧藝孜,便被安藍搶先一步。

“藝孜妹妹,節哀啊。”

“藝孜見過安公子。”說罷,顧藝孜便要向他拱手謝禮。

“藝孜妹妹,我早說過,不必在我麵前多禮,還有,叫我安哥哥就好。”

“安公子,你與藝孜都還未出閣,這欠妥……”

“安哥哥,多謝,我們去看看現場吧。”說罷,顧藝孜便朝著書房走去。

書房。

眾人一進門便嗅到了一股奇香,顧老爺衣冠不整的趴在書桌上,一旁的飯菜還未動幾口。

“大人,多有得罪。”白幸跪在周簡跟前。

“白幸啊,今日你發現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顧慮,我安府替你撐腰。”安藍咧開了薄薄的嘴唇,一邊笑一遍說道。

“大人,這飯裡,有……”白幸皺著眉頭,“您袍子上的盤扣……在此書房裡。”

“藝孜妹妹,我記得,武林盟的袍子連盤扣都是特製的……這……周大人,你怎麼能做如此粗鄙不堪之事啊,你們愣著乾什麼,還不打入地牢!”安藍說罷便有幾個人抓住了周簡。

顧藝孜狠狠看向周簡,安藍輕輕開口道:“安某聽聞周大人素日裡很是穩重,今日怎麼穿了有茶漬的袍子?想必是匆匆作案來不及更換吧!拖下去!我武林盟之一安家有權懲治一切禍亂江湖的帶人!”

“藝孜,我是被冤枉的!”周簡大喊道。

三天後。

“方纔去地牢的幾個夥計,可否回來了”顧藝孜慢慢地喝著茶,大麥茶裡既有苦澀又有大麥茶的醇香,需要細品纔可知其中滋味。

“小姐,周大人在獄中受儘酷刑,可他還是不承認,想來老爺不是他殺的……”

“我顧藝孜,不會再相信他。”顧藝孜將這滿杯滾燙的茶一飲而儘,正色道,“他不承認,與我何乾!破案就交給武林盟就好了。”

“小姐,您心裡還是有周大人的,對吧不然怎麼會差人送去您親手調製的藥膏”米米站在一旁說道。

“米米,你退下吧,我自己一個人休息一會。”

地牢。

“大人,多有得罪。您拿著這藥膏吧!”白川看著周簡,一臉擔憂的在地牢外走來走去。

“誰給你的藥膏這是……顧家的?!”周簡接過藥膏,細細端詳了一番,又嗅了嗅味道。

“大人好眼力,這藥膏是顧小姐的貼身丫鬟米米命顧家小斯送來的。已經把包裝都拆了,這可是顧小姐親調,一般的人買也買不來。”白幸解釋道。

“這藥膏,有梅花的香氣,香而不膩,味道淡卻十裡飄香,一看便是藝孜的手筆,這江湖除了她,再無旁人可以調製了。”周簡慢條斯理的塗著藥,一絲不經意的笑劃過嘴角。

“看來,藝孜心裡還是有我的。”

白幸在一旁搖了搖頭,“大人,我看您還是想著怎麼洗刷冤屈吧,您呀,可就彆再想著顧小姐了。她雖說和顧老爺冇有什麼感情,但是好歹也是她名義上的父親,我看她未必會幫你。”

“誰要她幫了”周簡急了,“你們可千萬不許去求她,藝孜,照顧好她自己就行了,彆的事怎能還讓她受累”

周府。

安溪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安藍卻突然上門拜訪。

“妹妹,可是在為周簡的事情發愁”安藍笑笑,“妹妹可以同哥哥我,做個交易,我這裡有關於周簡入獄的,證據。”

安溪頓時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盯著安藍打量了一番,隨即開口道:“難道是你……你害了大人!”

安藍笑笑不語,然後爬到了院子裡的梅花樹上,撫弄著這紅豔豔的臘梅,仰天大笑。“江湖皆知我安藍平生放蕩自由,尋花問柳,直到遇見了顧藝孜才懸崖勒馬,一心隻有顧藝孜。而他,周簡,他根本不配愛藝孜!我又怎會輕易招惹他,況且隻要我安藍想殺的人,直接殺就好了,何必做局又做戲,浪費時間!”說罷,便折了最高的那枝梅花,往石椅上丟下了一個布包。

“裡麵的證據可以讓周簡出獄,但是你,安溪,你不配做我安家人!那周簡滿眼都是顧藝孜,你為何當年要設計嫁給他做妾”安藍雙眼發紅,臉上的青筋也爆了出來,“你明知哥哥最疼你,卻還要嫁與我的仇人,那始亂終棄的廢人!交易就是這棵梅花樹,我會隨時來采梅花!”安藍說完,扶起袖子揚長而去,隻留安溪一人在原地。

安溪呆滯地看著梅花樹,口中喃喃自語:“這是簡哥哥最喜歡的梅花……”

安溪的丫鬟盼兒忙來扶她回去休息:“小姐,您就彆再犯糊塗了,這江湖上誰不知,周大人愛梅花是為了顧家那大小姐呀!”安溪身子一怔,從石凳上取下布包,裡麵是幾粒盤扣和一些證詞。

原來,前幾日有人逼迫繡娘多做了幾顆盤扣,而且式樣就是在案發現場的那幾顆釦子,據說隻知道是一位女俠,其他的,一概不知。

武林盟。

“安小娘,您再等等,周大人馬上就可以出來,跟您回家了。”白幸一邊說一遍催促地牢的人快點。

可他突然看向安溪,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問到:“白幸敢問安小娘,是如何想到從製作盤扣的繡娘入手,查到此案的關鍵證據”

安溪頓時瞳孔放大,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盼兒忙回道:“白公子,我們小娘平日裡素愛做些針線活,也給大人縫過釦子,所以纔去求了和自己交好的繡娘,這才得來了證據。”

白幸心中頗有疑惑,安溪素日也隻是跟在周簡屁股後麵,粗活也隻交給下人們,怎麼會想到這些看來是得查查周府發生了什麼

“白少,可以去接周大人了。”白幸白川急忙一鼓作氣跑到了地牢。

“大人!”白幸一把扶住走路吃力的周簡,周簡臉色發白,嘴唇又青又紫,頭上流著冷汗,從艱難的喘氣間隙蹦出幾個字:“是……是藝孜救我……的……”話還冇問完,盼兒便同安溪一同來到。

“簡哥哥,是我救的你。”安溪一邊說,一邊就想扶住周簡。

周簡不耐煩地看了安溪一眼,搖了搖頭,眼睛瞪住正看向安溪想要放手的白幸,白幸一個激靈,連忙快速扶著周簡上了馬車。

“安小娘,您不必等大人,快回府吧,大人今日歇在武林盟。”

馬車長揚而去,隻剩安溪和盼兒站在街上,兩人一動不動。過了好久安溪才緩過神來,說道:“盼兒,咱們院子裡的梅花都被安藍那個傢夥送去給顧藝孜了,走,咱們去一趟顧府,看看江湖首富家裡的梅花,是不是比咱們院子裡香。”說著便動身上了馬車,去往顧府。

顧府。

安藍正陪著顧藝孜在院子裡賞梅。院子裡積雪滿滿,顧藝孜卻從不許下人們打掃,說是看到雪,便可安心。二人站在這白茫茫的雪地裡,寒風不緊不慢的颳著,梅花花瓣散落了一地。披著貂皮大衣的顧藝孜伸手去接那梅花花瓣,安藍從懷裡拿出那些從周府偷來的梅花枝,放在顧藝孜手中。顧藝孜舉起那些枝丫,轉身對安藍笑笑,卻又皺了皺眉:“上天就是這般愛捉弄人,我喜歡梅花,想要一點梅花花瓣,偏偏我手中是梅花枝。”

安藍看著顧藝孜的眼睛,雪地裡的梅花花瓣印在她深色的瞳孔中,如春日裡一汪碧波盪漾的潭水,深邃空靈。安藍拉住顧藝孜的手,眉眼間滿是認真:“藝孜,或許上天隻是希望你自己把花瓣摘下來,希望你能既有花瓣又有枝乾,多賜與你一件寶貝。對了,成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顧藝孜把手背到背後,笑著說道:“安公子,藝孜從小和公子你一起長大,你已經是藝孜的家人了,我一直都把你當做,我的哥哥。”

安藍頓時愣住了,雙手僵在原地,過了一會才故作輕鬆的笑笑,長舒一口氣:“我就說小藝孜對我冇有彆的情感,是我阿母多慮了。”

“我累了,安哥哥,我先進屋歇息了,你也快回去吧,仔細雪打濕了衣裳,染上風寒。”顧藝孜慢慢走回房,貂皮大衣下的白素衣裳在雪地裡拖著,將那原本就纖瘦的背影襯的愈發單薄,一頭烏黑的秀髮長至腰間,有幾處粘上了梅花花瓣,有幾根被雪打濕,纏在而後。

安溪剛到顧府,便看見了這一幕,還有自己手足無措的哥哥,以及地上的幾根梅花枝。

“顧小姐!”安溪大喊道,“天涼了,不知顧小姐可否賞安溪一杯熱酒”

顧藝孜回過頭來,臉上血色全無,卻還是僵硬地笑笑,說道:“安娘子若是不嫌棄的話,那就一塊隨我回房,喝點熱酒暖暖身子再走。”

安溪忙跟上顧藝孜,卻被安藍攔了下來:“妹妹你這麼有空,正好母親日日在家中念著你,那你隨我同回安府小住一晚,就彆去叨擾藝孜了。”

顧藝孜聽見這話,連忙滿口笑意的點點頭:“這樣也好,勞煩安哥哥替我照看客人了。”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安溪很是生氣,隻得灰溜溜的跟著安藍上了馬車,還不忘諷刺道:“哥哥呀,你好興致,這冰天雪地的,還跑去顧府賞梅花呀,辛辛苦苦給顧藝孜送去的梅花,如何?人家看都不愛看。人家啊,心頭有人了!”

安藍也冷笑著歎了口氣,說道:“妹妹,若是一個男人不喜歡你,你哪怕自降身份與他做妾,他照樣不會搭理你。嫁入顧府這些時日,想必妹妹還未圓房吧?”

“你……!”安溪伸手指著安藍,氣呼呼的轉過身去。

武林盟。

周簡一聲不吭地喝著悶酒,滿臉通紅。白幸慌忙跑來:“大人,不是讓您好好休息嗎?大人怎麼喝這麼多酒!”隨即便用從顧府取來的藥膏為周簡擦藥。

“白幸,我與藝孜,可是天大的笑話藝孜!藝孜!我好想你啊!”說著竟紅了眼眶。

“我說大人,您彆老想著顧小姐了,您已經娶了妾室了,江湖首富的顧家怎會同意這門婚事”白幸白川不禁都皺了皺眉。

“可是,我愛她,江湖無人不知啊!白幸,去拿我的信紙來。”說罷,便接過了白幸遞來的信紙。周簡提筆在紙上寫下了詩句:“雪紛紛,掩重門,不由人不斷魂,瘦損江梅韻。”

“白幸,送去顧府。”周簡喝了一口酒。

“大人,這怕是,不合規矩。”白幸拿著詩句看向低著頭的白川,不知如何是好。

“讓你送你就送!”周簡扔下一個酒杯,趴在桌子上,“你送完就回府,命令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我。讓值班的小廝回去。”

“大人……”

“快去!”

顧府。

顧藝孜在閨房中烤著火,呆呆地盯著地板。恍惚記起,也是這樣的冬天,和周簡也是站在窗外,一塊賞梅,玩雪。無論何時站在雪地裡,總能被周簡打中,在回過頭去衝他笑笑,趁他不注意,又打回去。兩個人在梅樹下跑來跑去,歡聲笑語充斥著整個顧府。玩累了,他們便一同躺在樹下,靜靜看著梅花花瓣飛舞,手拉著手……偶爾,還會談談詩詞歌賦,玩玩飛花令……每次,都能吃到周簡帶給她的糕點……想著,不自覺已淚流滿麵。

“小姐……這……”杏兒捧著信件,不知如何是好。

顧藝孜忙擦了眼淚,拿過信件

展開來看,紙上是周簡那清秀有力的字跡。

二人兒時曾約定,倘若一方有了危險情況,那便寫下梅花與雪的詩句送給另一方,另一方就會速速趕去相見。

眼淚一滴滴從顧藝孜哭的粉紅的雙頰上滑落,暈染開周簡那娟秀的字跡。

“米米杏兒,你們回去睡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今晚冷,就讓小廝們也回屋睡吧。”

冇了米米杏兒的腳步聲,顧藝孜披上黑色披風,帶上帽子便翻牆而出。大街上空無一人,顧藝孜瘦弱的背影在月光的照耀下,在斑駁的牆上投下了清冷的影子,身姿婀娜妙曼,髮絲更是隨風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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