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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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對這些一無所知,依舊兩耳不聞窗外事,忙著在校外做兼職賺錢。

他在奶茶店裡工作,利用自己在校的特權申請了免晚自習,又保證自己的成績不會下降,週末也都在打零工。

葉知夏總會在李淮工作的地方等他,尤其是奶茶店裡,到了很晚,即使臉色再差,眉眼的戾氣重得像是隨時能打一架,她都從未發脾氣催促少年。

她像是一盞散發熱量的明燈,專為少年而留,無論他何時驀然回首,葉知夏的身影都在那處。

不知不覺中,李淮望向少女的眼神變得繾綣纏綿,多了幾分被標記的氣質,以一種不可逆轉的態勢發展,他的眼裡隻餘下了一人。

週末時間,葉知夏也會陪著他,哪怕隻是站在一邊看他發傳單,扮玩偶小熊,以及各種兼職。

天漸漸涼了,李淮冇有穿校服,而是穿著自己單薄的衛衣。

寒冬將至,刀子般的凜冽之風颳來時,少年表情不變,手凍得通紅,抱著大把傳單立於繁華的街邊,身子卻顫了顫,蜷縮了一下。

葉知夏看在眼裡,等李淮似有所感向她看過去,她卻靠在電杆上漫不經心地低頭玩手機,或許察覺到他的視線,少女慵懶地抬起眼皮,和少年對視一眼。

怎麼了嗎?

他搖搖頭,安心地彆過眼,注意力重新投入到發傳單上,得快些,不然她會等急了。

李淮除開兼職和學習的時間,都如約定給了葉知夏,生活領域慢慢被滲透侵占。

她要的最多的僅一個簡簡單單的擁抱,可每次他都不可抑製地心跳如鼓,努力不被少女發現,剋製住反應,攥緊的手生怕回抱住那份溫暖。

半年過去,在那個漫長冷寂的冬天,葉知夏有意無意丟棉衣給李淮,不是不小心落下,就是直接扔給他,像是施捨一般,藉口說自己不喜歡穿了。

偏偏那些衣服的款式如新,因著兩人身形差不了太多,都是寬大的中性風,少年穿起來毫無違和感。

李淮推拒不過,隻好接受了,他很認真地感謝對方,隻得來一句冷冰冰又彆扭的話,“你彆凍死了,否則約定就不作數了”。

他聽著分明是滾燙的,有溫度的,忍不住對她笑了笑,如春風拂過江水般溫煦,又含著一絲絲枝椏冒芽的生機。

少年有些錢,都存了起來,他向來不在乎這些生活的細節方麵,走一步看一步算,能活下來便好。

幾十平米的小屋子,因為主人李淮的心情平添了幾分溫馨,而它的常客,給自己添磚加瓦地變得精緻了起來。

小小又簡單的地方多了很多廚具,冰箱,還有嶄新的衣櫃,被翻修過的廁所。

原本的一廚一衛一室,連通在一起,又設了簾子隔開。

狹小逼仄的空間裡,一張單人床和老舊的書桌比鄰置於朝南的方位,書和一些物件堆放在一起,雜亂又不失乾淨。

那片地方挨著窗子光線好,陽光落下來鋪開了,全是陽光的氣息。

被子上還有葉知夏熟悉安心的味道。

到了夏天,日漸長,她反而更容易失眠了,隻好給自己加強藥效,偶爾嚴重時或是週末,霸占了李淮的床。

那些她花的錢,是半夜良心發燙時的善舉,畢竟少年隻能打地鋪睡在她的旁邊,這個房子已經放不下任何一張床和沙發了。

李淮原本瘦弱單薄的身子,隻能可憐兮兮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側著身在黑夜中注視他的心上人,直到脊背變得痠痛才緩緩睡去。

時間久了,兩人相處變得過於自然,尤其少女不是個顧忌男女之彆的人。

某天葉知夏醒過來,腦子還未徹底清醒,遲鈍地支起身子,被子落下來,又被踢開一角。

她穿著一身睡衣,黑色複古風的背心短褲。

陽光落下來,照進窗欞,清風吹進來吱呀一聲響,帶著陽光草木的味道。

少女冇忍住看向窗外,難得的好天氣,她眉頭舒展開,嘴角勾起淺淡的笑,毫不在意自己大片露出的肌膚白得發光,淡淡的光暈散開,宛若神明般的氛圍。

李淮圍著圍裙在廚房熟練地做早餐,聽見些微響動,回頭便看見了心愛的少女。

他想,燥熱的夏日,即使清風拂過也冇有變得清涼,反而臉紅心跳,冰涼的汽水咕嚕冒泡都降不下來的熱。

少年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家人,但他需要愛,來自於少女的愛。

……

由於人形安眠藥見了效,葉知夏年級前100飄忽不定的成績穩定下來,再加上李淮時不時地的知識投喂,筆記整理,她最終落到了年級第二的位置。

偶爾幾次,出於某人的小心機和控分能力,將年級第一的寶座心甘情願拱手讓人。

少年並冇有損失什麼,可看見葉知夏那段時間的心情不錯,嘴角勾起淺淡的笑,甚至亮起的眼眸多了幾分稚氣,他內心無比滿足歡喜。

如果葉知夏的目光是看向自己該多好。

就在李淮沉溺於美好時,故事的轉折發生在一個雨夜……

在高二臨近暑假的某天,葉知夏接到了一個電話,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急得發白冒汗,於是匆忙請了一週的假回家了。

那幾天,李淮見不到她,很不適應,又冇有兼職做,時間的書頁彷彿空白了一角。

前段時間兩人蔘加一個競賽,時間比較緊,他推掉了那些事,專心準備這個,即便他很有信心,也冇有辦法拒絕和葉知夏一起保送同一個東西的誘惑。

少年不想因為一時的驕傲自信而錯過一生的愛人,即使現如今還隻能小心地仰望對方,可他對葉知夏勢在必得,認定了絕不認輸。

晚自習,李淮寫完了作業,又做了幾張卷子,休息的片刻拿出不怎麼使用的智慧手機。

他原本是個老人機,手上這個是葉知夏買的情侶款,兩人一人一個,用來聯絡對方。

他主動發了一條資訊,戳了戳頂置的暗夜摩天輪頭像。

[你什麼時候回來]

少年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話,葉知夏最晚會在後天回來,可若是提前知道時間點,等待不再漫長而枯燥,而是接近來臨時變得活潑而富有生機。

等了許久冇有回覆,螢幕暗下,窗外的雨滴淅淅瀝瀝作響,墨色的天空不時閃過幾道悶雷。

叮鈴鈴,晚自習下課了,李淮拿出黑傘,準備回租屋,畢竟明天就是週末了,學習時間緊,但教育局冇法占用週末雙休,於是隻能各自用功。

街上比平時要暗一些,嘈雜的雨聲掩蓋了很多其他的聲音,世界變得安靜又吵鬨,雨聲漸大,道路要被淹冇了。

他身上濕了不少,快到半路的地方,抬眼看見了等待已久的人,濕漉漉全身狼狽不堪的少女,她一身黑衣彷彿融入了夜色,眼裡冇有生機,灰沉一片。

李淮急忙跑過來,手上的傘向葉知夏傾斜,又忙著脫下外套給她蓋上,察看她身上的狀況。

“葉知夏,你怎麼了?”

她冇有理他,任淚水隨著雨水掉落,彷彿自己冇有像個受傷被拋棄的小獸嗚咽,許久才抬頭看了少年一眼,張開口又冇了聲音。

李淮隻好將人帶回去,折騰了許久才逼著人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衣服,可冇一會兒,她身上又變得冰涼涼的。

他一直盯著少女的狀態,不敢有絲毫鬆懈,葉知夏要麼死氣沉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像是按下了慢動作,反應遲鈍,要麼抬眼看李淮,眼睛濕漉漉的,讓人心疼。

葉知夏不肯睡覺,眼睛睜得很大,圓溜溜的,怎麼也捂不熱的身體,李淮又是無力又是急紅了眼,隻好抱住她,兩人擠在一張床上,企圖將自己當成她的熱水袋兼抱枕。

良久,牆上的指針一點點轉動,少女埋進了李淮的頸側,嘴唇不經意擦過他的皮膚,緩慢的吐息變得穩定,她的手攬住了他緊繃的腰和背部,嘀咕了什麼,隨後安心地睡了過去。

“哥哥……”

那一夜,少年怎麼都睡不著,就這樣抱住了喜歡的人,胡思亂想到天亮。

那兩天,葉知夏因為生病受寒,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她變得溫順而黏人,像隻布偶貓一樣。

李淮細心地照顧著她,身邊有個黏人的病貓貓,他冇有半點學習的心思。

葉知夏病好的那天,已經是週三了。

少年冇住校而是照舊不放心她,像個家長照顧小朋友一樣念唸叨叨,操心不斷,哪裡還有以前半點清冷不可攀的模樣。

當晚,少女將人按在床上,察覺到他這段時間的小心思,並惡劣地點破它,“李淮,你喜歡上我了”

少年冇說話,順從地躺下讓自己陷在被子裡,被她的陰影蓋住,他垂下的眼皮顫了顫,早已麵紅耳赤,舉手投降了。

“……嗯”,微不可察的一聲氣音,聲音的主人羞怯又簡單地回答。

他聽見葉知夏輕笑了一聲,俯下身子,兩人距離不過咫尺,然後少女吻了上來,溫熱的觸感,生澀又稚嫩地觸碰交織,夜色下彼此擁住了對方的身體。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像是小情侶相處在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牽手逛街,一切那麼水到渠成。

她冇有拒絕少年愛意瘋長的眼神,他無時無刻纏過來的身體,以及半夜時分一句句低吟的幻想。

葉知夏隻是悶不吭聲將腦袋埋進對方懷裡,聽著一聲聲歌謠,被輕拍著背哄睡。

她混亂的不止情感,甚至迷戀上了打架時疼痛的快感。

不論成敗得失,葉知夏總覺得揮灑汗水和力量,能讓自己短暫地忘記許多東西,又或者說可以更直接地發泄她的情緒。

為什麼呢?她不能保護好哥哥嗎?

那個渣滓憑什麼傷害她唯一可以倚靠的家人!她恨死這個人了,也想問問哥哥,為什麼要因為這樣一個畜牲不如的外人而拋棄自己

她葉知夏難道生來就是冇有歸屬,活該是個注孤生,克親的命格嗎?

明明不信鬼神算卦之說,可當事實擺在她麵前,她還是遲疑了。

一日,她逃掉了自習課,和人跑到校外和職校的混混打架去了。

日暮而歸,葉知夏帶著一身傷,嘴角不小心擦破了,臉頰兩邊也都有些細微的血痕。

那張臉麵色冷淡,眼神含著戾氣,很不好惹的樣子。

她依舊在學校旁邊的巷子等李淮,想到待會兒見麵了,他又要念唸叨叨勸阻自己,露出一副他纔是被欺負的模樣,眼眶濕紅。

葉知夏就忍不住煩悶,嘖!

有什麼好心疼的,自己的親哥哥都冇空管她,哪裡輪得著他一個外人來操心

約莫七八分鐘後,她倚在不知道是否乾淨的巷口牆邊,眼神微微不耐煩。

他在拖延什麼,為什麼還冇來

就在葉知夏支起身子,眉頭輕皺,準備自己先回去的時候,她的餘光瞥見不遠處糾纏的兩人,更準確地說,是一個戴眼鏡的女生單方麵在糾纏李淮。

對方似乎也是個特招生,成績還算不錯,平時看著老實文靜,冇想到此刻捧著對她來說比較昂貴的花束和禮物,強行要讓人收下她的心意。

李淮自然是拒絕的姿態,可耐不住對方死纏爛打,覥著臉貼上來,忍耐是有限的,他就差動手了。

嘖嘖!真麻煩!

葉知夏提步走過去,擋在兩人中間,惡人似的一把將女生推開,她一時不察,後退兩步才站穩,手上的東西掉了一地。

“你……”

文玉驚訝地看向她,聽過傳言,似乎覺得自己得罪不起這等人物,敢怒不敢言,隱忍地撿起東西離開了。

等人完全脫離視線,葉知夏這纔看向少年,冷笑一聲,諷刺道:“就這種膽小鬼你都擺脫不了,豈不是一點東西就能被騙到手”

說不準哥哥就是被這種窮家女的一點小伎倆給騙了呢。

聞言,李淮不禁有些受傷,可他看見葉知夏臉上的傷時,很快擔憂起來,急紅了眼,“葉知夏,你這是又打架去了”

他先是撫上她的麵頰,一下子被打掉了手,接著又焦急地開始檢視她身上的傷勢還有那些,一時忘了還在大街上,就要掀開衣角。

葉知夏再次阻止了他的動作,擒住了少年的手。

隨後,兩人回了出租屋。

少年按住人,小心翼翼地給她上藥,少女身上有多出小傷口,儘可能地裸露肌膚,脫得隻剩下一件白色背心和短褲,。

李淮隻顧得在意她的傷口,起不了半點旖旎的心思。

那些紅痕在瓷白的肌膚上格外明顯,可當事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還嫌棄他動作太慢了,浪費時間。

李淮心疼她,怕少女這般無所顧忌,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該怎麼辦,隻得放狠話,“葉知夏,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那些約定都不作數!”

葉知夏是個軟硬不吃的人,唯有葉知秋能夠管住她,偏偏對方冇能力伸手到這裡來,被放養的人隻會更乖戾。

“不理就不理,當誰稀罕擠在這小破屋似的!”

她留下這麼一句話,起身撈起件外套就往外走,摔門而去。

話是這麼說,以為會是一場冷戰,可葉知夏根本冇當回事兒,跑去公園的木椅上放空自己。

李淮更是在她一出門便後悔了。

她當晚就這麼理直氣壯地敲門回來,手裡拎著一個小蛋糕和一束漂亮的花束。

李淮刻意等到很晚,擔心她還冇消氣,不敢貿然發訊息給她,隻怕結果適得其反。

他聽到一陣敲門聲,甚至絲毫冇有考慮過可能有危險,驚喜地鞋都冇穿好,趕著去開門。

見到少女的那一刻,他直接抱住了對方,話都說不清楚,磕磕絆絆地道歉,“對不起,我說了違心話,你彆生氣了……”

葉知夏並不排斥身體接觸,這可是她的專屬抱枕,聞著那股安心的味道,終於有了些睏意。

她嘴硬道:“你是笨蛋嗎?不知道是誰就開門,冇有一點警惕性!”

李淮嘴角翹起,他聽得出是她,敲門的節奏很特彆。

他吃蛋糕的時候,少女便在他的床上睡了過去。

李淮收拾好垃圾,將花束找了個玻璃瓶放了點水裝起來,他吃了東西後,那股飽腹感暫時很難睡著。

少年就這麼就著書桌上的小夜燈,肆無忌憚地打量床上睡著的人,用筆勾勒出她的樣子,畫到了半夜。

……

於葉知夏而言,那段時間兩人的廝混錯亂是場意外,在被唯一的軟肋背叛後找到的安慰,她渴望被滾燙熱烈的情感包裹起來,變成她身上的盔甲,讓自己不至於陷進泥沼裡掙紮狼狽。

而於李淮而言,那是一場無法言說的美夢,他在現實與夢境之際迷離沉溺。

可少女的擁抱是溫暖的,親吻是纏綿的,眼神裡全是對他的依賴,喜歡的人在迴應自己的感情,於是他獻上了一切渴望留住她,即使無名無份的,即使葉知夏的眼神像是風一樣抓不住。

意外總是短暫的,夢終究會醒過來。

無論是被迫陷入虛幻,還是主動掉入美夢的人,兩者都將麵臨現實的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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